風大了。馬車減了速。然而,吹笛子的人越吹越快,好像是趕著去催命的黑白無常鬼。拉車的黑駿馬在怪異的笛聲作用下,整齊的步子開始凌亂。
它的四個馬蹄好像是踏在燒紅的烙鐵上,凌亂地跳來跳去。鬃毛和汗水黏在一起,不停地甩脖子。
邪性的曲調像夏天的瓢潑大雨,劈頭蓋臉地落下。一聲未完,又起一聲,逼得人喘不過氣。車身顛簸得越來越狠。
馬的鼻孔里噴著一股股白氣,嘴里發出陣陣痛苦的嘶叫。它在死命地掙扎,像擺脫束縛,逃離這可怕的曲調。
啟江好不容易才把大太太哄睡。車子晃動得厲害,他很怕母親會磕碰受傷,將車內所有的毯子和墊子都鋪在了她的周圍。
“師傅,這馬是受驚了么這曲子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牲口了”
“唉,趕了半輩子的車,大半夜的也不知跑了多少回。頭一回撞見了鬼”
車夫神色由淡定轉為恐慌。他急急地吐掉口中吸了一半的煙卷,使出全身的勁來拖住快要失控的馬車。
隨著笛聲達到了最高的一個調子,黑駿馬紅著雙眼拼死掙斷了韁繩。它逃跑的時候后蹄子猛地往回踢。若不是車夫拼命趴下,躲過一劫,差點把頭給馬兒踢爆了。
整個馬車失去了重心,像給無形的手掌給擊中了一樣,由前往后急促地翻滾。車夫絕望地往路邊一跳“先生,車要翻了”
笛聲終于停了。馬車打了幾個趔趄,依然在雪地上亂滾。
“轟隆”一聲巨響,它撞上路邊大樹,整個車側翻在路邊。車輪撞碎了一個,掉了一個。車夫忍著痛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車前。
“里面的人怎么可能還活著”他悲傷地嘆氣,喃喃自語著,雙手顫抖地拉開了厚厚的車簾子
里頭的那位太太渾身包裹著厚厚的毯子和軟墊子,睡得昏昏沉沉,只是因為一路的晃動而披頭散發。
她腳邊,年輕小伙子的頭被撞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滴滴地往下流。整個白色的襯衣領子都染紅了。除了頭部的傷,還有臉上和脖子上好幾處擦傷。
在馬車側翻之際,他以雙腿死死勾住車頂的一根堅實的木條,才不至于被甩出車外。整個人奮不顧身地護住了蜷縮在一角的母親。
車夫哽咽著把他扶起來,“先生,您和太太真是命大”
啟江的眼睛給血糊住了,在劇痛中頭腦一片空白。聽見車夫鉆進來和他說話,才明白自己還沒死。唯一的欣慰是母親沒有受傷。
他摸出口袋里的錢包,用力塞到車夫手里“請幫忙送我媽去醫院”
“我送完太太,再來接您,保重”
車夫不肯接他的錢包,彎下腰去把大太太背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他料得走大路會有危險,揀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往醫院的方向去了。
啟江有氣無力地依靠著馬車。耳邊又響起了笛聲。這次,換上了一曲極慢,又傷感的的調子。好像是喪禮上用的挽歌。
這個吹笛人,如同鬼魅一般沿路跟蹤過來了。不歇氣地吹了快一宿,目的何在呢
他隱隱約約地猜到,半夜的這場事故大概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馬車的方向改變,馬兒的發瘋,都是因為吹笛人演奏了一種致幻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