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軒渾身汗水地回到辦公室,剛想喝口水坐下休息,順手接聽了電話,如五雷轟頂。
當一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邊哭邊親口把悲劇講出來,他的聽筒沉沉地墜了下來,眼鏡片背后,是無盡的淚水在決堤。
他在這極其短暫的一點休息時間里,經歷了有生以來最悲痛的事。可是,肩上的重任還在,下午還有好幾個人在等待自己去和死神搏斗。
小美看見他的身影在眼前一晃,手術室的門又關上了。這一關,又是好幾個小時,等所有的手術都做完,才看見他出來。
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口罩吸飽了眼淚,沉沉地墜了下來,掛在脖子上。她想過去和他講話,可怎么也邁不開雙腿,好像給粘在了地板上。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如何開口。小美眼睜睜地望著他低著頭,失魂落魄地進了辦公室,一進去,窗戶就黑了。隨即,從來不放窗簾的人,突然就讓兩塊墨蘭色的布落了下來。
他關了燈,拉了窗簾,到底想干什么
章文軒背對著門。伸手從白大褂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手術刀。只要對著脖子的動脈一劃,就能從痛苦的塵世里解脫。另一個世界,悅嫻在等他
隔著這一道門,小美在門邊的樓梯臺階上坐著。臺階冰涼刺骨,她麻木了,依靠著木扶手。眼睛早已哭腫了。
樓梯處,一個背微駝的老婦人借著暗淡的燈光,提著一只籃子慢慢往上走。她是小美家的老傭人。
上樓了。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老婦人心疼地將籃子放到地上,雙手來扶她“孩子,你出來一天了,還不回家。來,吃點東西。”
“石媽這么晚您來找我,萬一摔傷了怎么辦”小美握住老婦人的手,無聲的淚水又打濕了白衣。
自打六歲給叔叔接到家里,石媽就一直盡心地照顧她的生活。待到十五歲翅膀硬了要搬家,她不要錢,也不要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求嬸嬸同意讓老傭人與她一起走。
正好嬸嬸嫌石媽年紀大了,巴不得侄女把這個包袱一起帶走。石媽在善良的小美這里,也能過上平淡安寧的晚年生活。兩人之間十年的情義,堪比親情。
老婦人看著小美從護士帽里散落的發辮。從兜里摸出一把光潔的銀梳子,給她梳起了頭。小美發現,竹籃子特別大。她試著拎了一下,沉沉的,裝了很多食物。
“您給我帶了這么多好吃的。”
“多帶點沒關系,吃不完,可以分給別人。”石媽揭開籃子蓋兒,拿出一只蓋嚴的瓷碗。“我做的比不上外頭賣的口味好,但是一定干凈,吃了不鬧肚子。”
“章兄,求求你開門,不吃不喝會倒下的。”
門里的人沒動靜。她手里其實有鑰匙。但不敢去開鎖。石媽見此情景,不放心地站了起來。雖然小美未和她談今晚的情況,憑著大半生的人生閱歷,也猜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