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沒聽懂這個笑話,冷冷地從鏡中看了言落月一眼。
隨即,他從懷中掏出一柄牛角梳,拿開言落月的胳膊,像個帶著死神面具的知心哥哥一樣,一下一下地給言落月梳頭。
從外觀上看,那只梳子已經很陳舊了,梳柄上雕著一只歪歪扭扭的桃花。
這大概是被主人家時時把玩自珍的愛物。
即使是粗糙如小兒玩笑般的刻痕,邊緣處都被摩挲得潤澤光滑。
灰衣人一邊梳通著言落月的頭發,一邊緩緩開口。
他冰冷的語調里帶著一絲詭異的溫柔,溫柔里又摻雜著一股自嘲般的譏刺,仿佛拿薯條沾了黃豆醬,混合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滋味。
“我曾經也有個小師妹。她調皮可愛、機靈懂事”略頓了頓,灰衣人強調道,“只是比你更聰明一些。”
言落月“”
等等,你為什么還要特意補上后面那句
這已經涉嫌人身攻擊了吧
不理會言落月的心理狀態,灰衣人自顧自地回憶道“她四五歲時,被師尊撿回山門。”
“一開始時,她見人就怕,不敢說話,別人問她她也不應答。只有我和師弟跟她年齡相近,她待我們稍稍親近些。”
“于是師尊把她交給我倆照顧。每天早晨,師弟給小師妹打水洗臉,替她采來井沿上新開的花。我則給小師妹梳頭扎辮子,把野花插在她的辮梢上。”
灰衣人一面說著,一邊靈巧地扎起了言落月的頭發。
他的手腳竟然又輕又快,一點都沒拉扯痛言落月的頭皮,不過是幾句話之間,就給言落月挽起了一個俏皮的雙平髻。
透過鏡子看著女孩兒的發髻,男人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先前那段寧靜美好的敘述,當即因為這抹冷笑而急轉直下。
“后來,她像你們三個一樣不懂禮貌,我便把我這師妹殺了。”
言落月“”
帶著一絲藍胡子般的變態氣質,灰衣人取出兩朵新摘的重瓣紅山茶。
山茶花開在他蒼白的手指上,艷膩得宛如凝結的鮮血。
男人比了比,然后一左一右,很有藝術感地把山茶花插在言落月烏黑的發間。
透過鏡子,凝視著言落月終于受了一驚的面容,灰衣人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血色的山茶花。
“按理來說,你們竟然敢逃跑,我本該挑出一個人,當著你們的面,慢慢地殺了他。好讓你們知道,這不是在過家家。”
灰衣人沉聲說道“不過,看在我小師妹忌辰將至的份上,我就饒過你們一次這樣的寬容,以后可不會再有了。”
拋下這句冷冰冰的威脅,灰衣人留給三人一人一個警告的眼神,便要轉身離去。
就在此時,凌霜魂忽然上前一步,把人斷然叫住。
“楚天闊”
“”
腳步一頓,灰袍人緩緩回過頭來。
“你叫我,什么”
像是山洪傾瀉,宛如雪峰崩塌。
這一刻,死灰色雙眸中迸射出的可怖冷光,連最瘋狂的兇獸見了,都要為之避走。
像一柄沉寂八十年的寶劍忽然亮出寒芒,旁人這才驚覺原來之前撲面而至的劍風,居然還隔著劍鞘。
比起灰袍人此時的神態,他之前冷笑著在言落月發間插上山茶花的模樣,簡直像是在耐著性子陪小孩子翻花繩玩。
要是他早點露出這種表情,言落月的皮皮程度,絕對要收斂許多。
然而頂著幾乎能把人刺穿的兩道目光,凌霜魂居然高昂著頭,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清晰地說道“我叫你,楚天闊。”
“你腰間的長劍我曾見過,當初劍道大會的第十一場擂臺戰,宋清池把他的佩劍拋給了你,是不是”
灰衣人冷聲道“很好,繼續講。你還知道什么”
凌霜魂不見絲毫畏懼“我還知道你的小師妹她叫陶桃,你還給她起了個小名,叫淘淘。你剛剛拿出的那把梳子,就是她用過的,是也不是”
灰衣人,或者說,楚天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