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凌霜魂走出一步,燭光下的幽黑影子,像是要拖入泥沼般將白鶴少年浸沒當中。
大約是怒極反笑的緣故,楚天闊的聲音越發顯得漠然僵硬
“說下去,接著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要留遺憾。”
聽到這句話的人,沒有一個會覺得這是一句鼓勵。
可凌霜魂偏偏針鋒相對般開了口。
“我只是個妖族史官,知道的不比閣下多。但縱覽昔年青史,我也知道,宋門主年輕時是個何等意氣風發的北地豪俠”
楚天闊奪命般的身影一步步逼近。
他每邁出一步,空氣就像膠水似地,更凝結一分。
可凌霜魂卻像是還嫌這氣氛不夠凝滯一樣,仍要主動跨上前去。
楚天闊每走一步,凌霜魂也不甘示弱地緊逼一步。
兩人仿佛獨木橋上,狹路相逢的兩只猛獸。
成熟老辣的那只,被人豁開了昔日鮮血淋漓的舊傷口。
而身量未成的那只,雖然青澀弱小,卻仗著一股初出茅廬的勁道,連命也不要地撞了上去
凌霜魂厲聲逼問道“這屆劍道大會上,宋門主親自帶隊。凌某人親眼所見,當年的英雄鐵漢,如今一句三咳、一步三晃、病骨支離楚天闊,你道宋門主為何如此你聽見恩師名諱,心中真就沒有半分愧疚”
“”
最后一個字落下之時,兩人間的距離已經近得不能再近。
楚天闊冰冷的手掌抬起,充滿威脅性地壓在了凌霜魂梗直的脖子上。
全身靈氣被封鎖,要害之處又受制于人,凌霜魂反而笑了。
“怎么,難道你想威脅我閉嘴”
“可我們白鶴一族的脖子,就像是史家的工筆,修長而硬,寧折不彎。閣下若想扼住我這一腔不平之意,不妨再用些力道。”
“你是鶴族史官”
楚天闊陰晴不定地打量了凌霜魂一眼“孩子,你很想激怒我嗎”
“不錯”凌霜魂昂首道“你如果心中有愧,聽不得這些話,就最好現在扼斷我的脖子。要是現在不殺,你就別再碰我們三人一根指頭。”
“我們鶴族史官的書簡,可以同步傳書,想必你也聽過。”
“雖然平日里,鶴族不會隨便翻閱其他人的記錄,不過若是我魂燈一滅,族中史官最先查找的就是我近日來的見聞。閣下在山茶鎮潛心盤亙十年,應該不想太早被人揭穿吧”
話音一落,灰袍人連著他按在凌霜魂喉嚨上的手,都好似一尊雕像般凝固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倒會詐。什么時候,史官的書簡,連這種野村閑談都往上記了”
凌霜魂大笑起來“實在不巧了,凌某卻是個專門記錄野史的執筆人。”
“”
權衡片刻,灰衣人冷哼著收手。
感受著喉嚨間隱隱的壓迫之意撤去,凌霜魂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
仿佛獨木橋上,終于有一只猛獸選擇后退。
它的對手也沒有步步緊追,反而同樣后撤一步,很客氣地拉開了距離。
凌霜魂緩下聲調,殷殷勸解道“我不但知道昔年的一些舊事,我還知道,你發布賭命榜至今,也沒有害過這里的人。”
“不久前,我曾在寒松門小住。夜半時分,我恰好看到宋門主,他挑著燈燭,對著你們三人少時嬉游的畫卷出神。”
見楚天闊身形一顫,凌霜魂當即趁熱打鐵。
“有道是象葬先冢,鶴死歸鄉。楚兄,這些年來,難道你一次也沒想回去看看”
“”
過了半晌,楚天闊忽然問道“你還知道什么”
凌霜魂知道的,已經在剛剛的爭鋒中說盡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發揮本族的特長,現場睜著眼睛瞎編。
“我還知道,楚兄的姿態雖然還冰冷,可心中卻分明已經意動了。”
“哦。”楚天闊波瀾不驚,卻又出乎意料地回答道,“那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