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闊也寧愿這是個玩笑。
當時,他有一劍即將刺出。
那一劍又快又靜,絕不會令人感覺半分痛楚。
然而就在那千鈞一發的一刻,灰霧忽然又奪走了楚天闊身體的控制權。
它像是提拉傀儡木偶一樣帶著楚天闊轉身,出劍,閃動著寒芒的劍尖毫不猶豫地對準淘淘。
“”
當少女星眸閉合,身軀軟軟地倒在地上那一刻,楚天闊忽然驚悟
“是她,”楚天闊咬牙道,“你一開始一開始就選擇了她”
在被擄的最初,這灰霧曾經問過楚天闊一個問題。
它說“我還在猶豫你和你師妹之間,我要選誰作為食材”
為什么只能選一個作為食材
身為又貪婪又有能力的饕客,這魔物干嘛不把他們兩個一同吃了
難道還能因為這灰霧比別的魔物更有良心,還知道不能竭澤而漁嗎
這當然不是,答案其實已經藏在問題之中。
材質相似、口感相近的師兄妹二人,一個被灰霧選中,成為足以一飽口腹之欲的食材。
至于另一個,死亡將變成催化食材的調味料。
之前的每一次,強盜和村姑、犯人和孕婦、老人和孩童楚天闊一直都在做選擇。
只有這一回,事關他手足胼胝般的師弟師妹,答案卻早已內定好。
灰霧又爆發出那種陰冷的、毫無歡樂的、仿佛在梅雨季中肆虐的青苔和霉菌一般的大笑。
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不是我一開始就選擇了她,是你選了她。”
“楚天闊,是你自己向我請求,請求我挑選你作為食材,而不要挑選你的師妹。”
那份被釀造依舊的絕望,此刻終于成熟。
灰霧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它猛地從天靈蓋灌入楚天闊的身軀,就像是貪吃鬼鉆進佛跳墻的壇子。
那片積雨云般看似龐大、實則輕薄無物的灰霧,盡數沒入楚天闊的軀殼之內,把那些充斥在他骨血中的絕望、痛苦和悔恨一掃而空。
宋清池微微地哆嗦著,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灰霧把楚天闊被逼至絕境,慢火細燉了一個月有余。
可宋清池被打入地獄之間,卻只有短短的一秒。
他像個被暴雨淋濕的稚鳥,只能喃喃呼喚著曾經最信任的兩個名字。
“師兄桃桃”
楚天闊的右手猛地繃緊用力,狠狠地摳進身下的泥土。
宋清池的眼角猛地瞪大,就像是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大師兄楚天闊不是說好了要殺我嗎說好了該去死的人是我啊”
天地之間,終于響起了第一聲驚雷。
灰影將這頓烹飪得當的美味一掃而空,任憑原地杯盤狼藉,兀自揚長而去。
震怒似的灰暗云層在天空中翻滾,那場積蘊已久的暴雨,終于自天空中傾盆而下。
楚天闊仰面躺在冰冷的雨水和臟污的泥濘中。
雨流沖來淘淘的血,將他渾身上下的銀衣都染成淡淡的緋紅。
再然后,宋清池的面孔出現在他視野里。
師弟紅著眼睛,哽咽道“大師兄,你”
楚天闊的右手猛地攥緊,像是鷹爪機關一樣,痛苦地死死釘進泥濘之中
宋清池閉上眼睛。
他喃喃道“我不能不能再叫你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