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清池閉了閉眼,像一條落敗而不甘的狂犬,大聲吠叫,然后把事情的責任一股腦地推卸到楚天闊身上。
“不是說好了,去死的人應該是我嗎”
我知道,本該去死的人是我。
所以剛剛的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么
師兄你給出這樣的警示,是否因為敵人還盤旋在這漫天的暴雨積云之中,窺視著我們的決裂,尚未離開
楚天闊沒有給出一個字的回答,他也不能給出一個字的回答。
他躺在淘淘被稀釋的血水中。
看神情,此人仿佛已經和這個世界一同死去,只留給了人間一副空蕩蕩的皮囊。
有那么一個瞬間,宋清池當真想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將楚天闊扯起來,兩人一同為桃桃收斂遺容
就算那怪物還在暗中窺視,那又怎么樣
大不了再被抓住,然后再被逼死一回。
他最心愛的姑娘已經被逼慘死,可宋清池甚至不能去恨動手之人。
因為大師兄的魂靈,仿佛也在長劍刺出的那一刻,被一并埋葬。
既然如此,何必再留他一個人飄零此世
就和大師兄最初建議的那樣,三個人一同死去,未嘗不是一種圓滿的結局。
宋清池顫聲道“大師兄,我”
即使有鋪天蓋地的暴雨聲作為遮擋,大師兄也一定聽出了他腔調里的軟弱。
因為下一秒鐘,楚天闊果決的、利落地、手背甚至用力到青筋畢露地再次屈起右手手指,狠狠地插進了身下的泥土之中
“”
那殺氣騰騰的一抓,就好似一聲怒指向天的質問。
宋清池看著這只極力繃緊,用力到血肉仿佛要在皮膚下綻裂的手掌,腦中幾乎能同步補出師兄不甘又不屈的眼神
復仇復仇復仇
他的魂靈還沒有死去,復仇的血仍然流淌在他的心胸
楚天闊是輸了。
他被烹調、他被煎煮、他飽受煎熬,又被打磨成食盒吃空。
可他絕不認命。
楚天闊就像一根修長的竹節,即使被壓到彎折俯地,也要在一線喘息之間面目猙獰地彈起。
此刻,他胸膛中所有情緒都空蕩無存,那魔畜只留給世上一具叫做“楚天闊”的皮囊。
但即使只有一具皮囊,楚天闊也要把這具皮囊焚燒起來,從余燼里榨出足以點燃怒焰的力量。
半刻鐘前,淘淘曾經那樣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力氣大得仿佛是一場永訣。
據說女子的感覺往往較男子敏銳。
也許在那一刻,小師妹已經察覺到某種災難臨頭的不祥預感。
可在無辜斷命之前,淘淘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勇敢又鎮定地看向楚天闊的眼底。
然后,她喚回了自己少年英雄般的大師兄。
即使在親眼目睹她掙扎死去的痛苦里,被她帶回的大師兄也不曾離開。
其實在制止宋清池的時候,楚天闊還沒想好,他到底能用師弟和自己的“決裂”制造出什么機會,又能如何設伏擒住這只魔物。
只是
楚天闊冷冷地想道像我這樣的上品良材,那魔物總會再來回鍋第二次的。
因為即使經歷了所有的一切,在楚天闊胸膛中跳動的,仍是一顆少年心。
傾盆暴雨澆濕宋清池的頭發、面孔,也遮掩住他眼中滾滾而下的熱淚。
宋清池想我不能再一點忙也幫不上。這仇恨也不是叫你獨自背負的,師兄。
宋清池說“我不能不能再叫你師兄。”
楚天闊的指掌猛地松開。
那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壓死駱駝的絕望,那是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