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衲明明都已經知道皇室星象有異,怎么能做到裝聾作啞,完全視這種潛在危機于不顧,除非老衲前面二十多年的記憶盡數如山間霧氣般,太陽一出來,就完全消散變成空白了,這樣可真是成為無牽無掛的室外高人了”
行癡老和尚用右手捋著自己下頜上的灰白胡子,望著窗外被寒風吹落四處飄零的枯葉,有些心涼,又略微帶些自嘲的自顧自低聲喃喃道。
他低沉沮喪的聲音也像是一縷被人手搓得極細的棉線般穿過玻璃窗,隱隱約約鉆進了站在門外的智空小和尚耳朵中。
“身為君王”、“紫禁城的故人們”、“皇子皇女們皆是老衲的孫輩”,這幾個關鍵短句連起來,智空清澈的眼睛不禁瞪得越來越大,和懷中溜溜圓的貓瞳有一拼了,小心臟也忍不住“撲通撲通”直跳,向來穩重的清涼寺小師叔祖,怎么都沒有料想到,他人生第一次偷聽師兄們的墻角就聽到了這般驚人的消息,更讓他意外的是,自己行癡師兄的俗家身份竟然是先帝順治,這來頭可真不是一般大啊
他深吸了兩口氣,又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混亂的心神給平復下來。
回想起他小時候在京郊陳家莊因為救人,差點兒溺水之際,碰巧被皇上一行人救了,如今幾年后他們兩撥人又重新在這深山老林的寺廟里相遇。
智空小和尚想起那個大大咧咧朗笑著喊自己“小唐僧”的大阿哥施主,不禁用手順了順吃飽喝足貓貓施主柔順的毛毛,在心底里連連感嘆,世界就是這般小,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定數的,誰曾想他們共同認識的人竟然是行癡師兄
將這些秘辛給聽完后,智空小和尚就轉過身子搖著腦袋打算離開了,然而他的腳才剛剛抬起來,室內這時又傳來了自己行森師兄飽含妥協之意的嘆息聲。
“阿彌陀佛,師弟,其實皇上一行人住進廂房的第一晚,老衲半夜就又坐在前院的清涼石上仔細觀察了星象,如今雙子福星降,皇室的星象的確是發生大變化了。”
“倆福星和小帝星同出一脈,使得小帝星周遭的光澤變得愈加亮堂了,已經將身后那顆王星光芒掩去大半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王星轉變的頭已經開了,如今只是暫時靜止而已。”
“然而天機不可妄測,這顆王星最終究竟什么時候變成帝星,亦或者是能不能完全轉變成帝星,連老衲自己也參不破。”
“眼下老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紫微星的光澤很亮,福壽極其綿長,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帝星的光澤也會越來越亮,這兩顆都兼具有大福運的星星,一大一小緊緊挨著,倘若過渡得當,對于黎民百姓來說是巨大的福澤,可如果傳承不當,怕是一眾王星全部會鬧起來,那么這顆小帝星會撐不過去,八成中途就會隕落,善哉,善哉啊。”
聽完這幾乎昭示著嫡孫的太子之位坐不穩,未來父子倆會出現大嫌隙的話,行癡霎時間就急了。
他也做過皇上,自小學習帝王平衡之術的,立馬就想通了這話中的深意,年邁的皇上如何分散壯年太子手中的權力,除了將其他兒子們抬起來,讓大家全都開始斗,沒有旁的法子,兒子們逗得越激烈,老皇帝屁股下的龍椅就坐得愈加穩固。
他想起來自己三兒子玄燁對待他的兒子、女兒們都很和善,很想說不會出現這種場面的,可他心里又很明白,十年的光陰就能物是人非,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呢一個人又會在時光的打磨下,變成何種令人陌生的模樣。
他艱難地轉過身子,蹲下身子,與仍舊盤腿坐在蒲團上的行森大師平視,語氣有些著急地詢問道
“那師兄這可有破解之法”
行森大師遺憾地搖了搖點著戒疤的光腦袋,有些憐憫地看了自己師弟一眼,輕道了一句“紫微星的壽元是上天注定的,旁人奈何不了的,未來如何,我們也只能看天意了”,隨后就用滿是皺紋的枯老右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木魚繼續闔上眼皮,旁若無人地一下一下輕敲起來。
“咚咚咚”木魚聲仿佛幻化成了一把木槌,一下一下敲在行癡的心坎上,聽著這連綿不絕的聲音,一顆心也跟著漸漸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