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家綢緞鋪出來,趙誦便回去了。
積善坊外,趙誦剛到門口,忽從院內走來一少年,那少年穿著一身土布短褐,右臂上懸著白色孝布。
只是身材有些瘦弱,臉有些瘦削,但眼神有些尖銳,想必最近一段時間經歷了不少事情。
身量倒是跟王安差不多,趙誦料定少年應是趙叔之子了。
否則平白無故的也不會隨意擅闖王安的小宅院。
少年一見趙誦,匆匆上前,忙恭敬地拱手“可是趙大哥”
趙誦見這少年,想起王安臨行前的信函,便猜測,“小哥兒可是趙叔之子。”
少年點點頭,應道“是的,趙大哥。”
見天寒地凍,不是說話的地兒,趙誦忙招呼少年,“外面冷,屋里坐坐。”
廳堂內,二人面對面坐著,前頭架著一火爐。
趙誦便問了起來,原來少年名叫趙平,臨安府富陽縣人,今年十六歲,與王安同歲。
趙誦很快與趙平熟絡起來,問起王安的事。
趙平愁容滿面,他和王大哥從小一起長大,但自從大理回來后,趙平感覺王大哥身上變化了不少。
也難怪王大哥失去了雙親,即便是他,也沉浸在喪父悲戚中,家中所有事都歸他管,他感覺肩頭的擔子很重,爹爹的臨終遺言猶在耳畔。
大理一行,他們失去了太多。
他不知道王大哥從軍之事,所以當趙大哥問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當初當王大哥將賣房、地產的錢交到他手中的時候,他相當詫異。
六七之前,他都在料理父喪,所以去了富陽縣鄉下。
前些日子喪事辦完后,便匆匆趕往臨安府。
王大哥只說要出遠門,趙平也沒多問,只是今日到了臨安城,并沒有見到王大哥,反而見到了王大哥口中之人。
趙誦又略微了解到趙平父親與王安父母輩的過往。
原來王家也是臨安商戶之一
當年王安父母和趙叔一起去了大理行商,沒想到遇到了蒙古人南下。
大理被滅,而王安父母則死于蒙古人鐵蹄。
趙叔僥幸未死,重傷之下拖帶王安、趙平逃出虎口返身臨安,沒想到回了臨安后一病不起,抱病在床上躺了二三年。
這期間生意上的事情只能交給王安、趙平打理。
因王家這次去大理販賣的貨物巨大,王家吃不了這么大盤貨物,所以臨行前通過臨安行會聯絡幾大商戶,共同出資,其他商戶則將款項或者商貨兌成“會子”。
王家因這次行會,也將家中財物兌成“會子”,全權負責大理商貿。
趙誦這才記得,大宋大額的商貿交易,商人帶銀錢上路并不理想,那銅錢光是一貫就很重,那重量可想而知了,而且也存在很大的風險。
古代商路上經常出現嘯聚山林的盜賊,錢財貨物在半道上被劫走也是常有之事,更何況還是邊境商貿。
當時宋廷規定,在兩浙西路臨安府所用的是會子,但到了成都府路、夔州路,則是“錢引”。
“錢引”與“會子”的最大區別,是它以“緡”為單位。
“錢引”的紙張、印刷、圖畫和印鑒都很精良。
但“錢引”不置鈔本,不許兌換,隨意增發,因此紙券價值大跌。
趙誦記得,錢引到南宋嘉定時期,每緡只值現錢一百文。
王家損失大批貨物,而王安父母身死,王家參天大樹一倒,猢猻皆散,很快在臨安行會也失去了話語權。
緊接著債主上門,趙叔一氣之下病故,王安手忙腳亂,如同一只無頭蒼蠅一樣,不知如何籌劃,情急之下,只得出售王家產業,拆東墻補西墻,先補了窟窿再說。
但沒想到王家的窟窿太多了,那是一筆巨資啊
至此,王家一蹶不振
如今談起這些,趙平忍不住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趙誦不禁有些同情。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趙誦問趙平。
趙平不知該如何回應,怔了怔才道“這幾年活得很累,而我只是個下人,主人吩咐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主人不在了,我不知道做什么了,只想守著主人的家產等他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