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傅雨旸不時蹦出一兩句,總能讓她胡思亂想,像手里的香一樣,總能具體出什么味道來,或戀戀或不舍。
離得近的緣故,傅雨旸看到她沒有耳洞。這才意識到,她耳上、頸項上乃至手腕上,都沒有任何配飾。不和江太太這樣的長輩比罷,總之,和周太太比,是遜色的,在身外佩戴方面。
他問她,“你中意哪個牌子”
“嗯”
“選個禮物給你,問問你中意哪個牌子。充當今晚臨時搭伙的資費。”
傅雨旸眼睜睜看著有人認真了去,他脫口而出的話,等再回味的時候,才意識到她生氣的點。換作別的女人,或許還能世故圓融地跟他調笑兩句,周和音到底是個孩子,如同她不稀罕敬人酒一樣,有些事情,她愿意是她的情意,你主張你勉強,就成了你的不是,落成最下品的交易。
有人吃一口搭配魚子醬的土豆舒芙蕾,漫不經心,對嘴里的食物也對身邊人,“我金屬過敏,不戴首飾。傅先生要是再想送我什么大件的話,我又覺得自己不值那么多的資費呢。”資費二字,念得抑揚頓挫。
他手一直搭在她椅背上,不設防地,周和音輕悄掇掇椅子,害傅雨旸一時手撲空。
心也跟著一空。
他即刻就笑了,笑有人好大的脾氣,也笑自己什么不好說,偏說了句這么個不招待見的話。
再端正比肩地距離側目她,周和音拿出上課聽講的架勢,目光始終迎合席上,就是不回應他。
傅雨旸半開懷半氣餒。開懷周小姐好覺醒的家教;氣餒她半分余地不給他,但凡她得寸進尺問一句,哪怕半句,傅雨旸也不會落到這般下乘。
第二巡酒喝到一半,江富春的兒子兒媳過來了,臨時加進一個酒搭子,席上又洗牌重來的架勢。
紅酒喝到最后,竟換成了五糧液。所謂的中西合璧。
周和音自己不太會喝酒,但是見爸爸和茶館的老師傅喝得多,饒是再經驗老道的酒鬼,也怕混酒。
周學采就說過,舊酒拿新酒重、透都不要緊,混酒準渾
她眼睜睜看傅雨旸喝那二錢小杯,起碼十來杯下肚,再加上先前喝了那許多紅酒。周和音覺得,他就差把“渾”貼腦門上了。
原本她該是和他賭氣的,看他一杯杯悶聲地飲著。同他打岔,“我想上洗手間。”
傅雨旸沒聽到似的,周和音便伸手,搖他手臂,再說一遍。某人這才偏頭看她,面上微妙的笑意,周和音后知后覺,他就是故意等她開口的。
他要起身陪她去,周和音沒讓,但是,“你喝慢點,你醉了,連累我跟著洋相。”
傅雨旸眉眼已經置換成周和音不太熟悉的那種迷離狀,他慢慢開口,“那我就害你出洋相。”
周和音白他一眼,扭頭去洗手間了。
從洗手間隔間里出來,洗手臺前,周和音碰上了周太太,對方在補妝。
二人很自然地閑聊了幾句,周太太告訴了周和音,她自己的名字。說周太太這個稱呼太生份了,她不喜歡。尤其是遇到投契的人,她更喜歡人家喊她嘉勉,倪嘉勉。
原來倪小姐和周先生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最后收獲一對龍鳳呈祥,周和音說太美好了。
倪小姐搖頭,說磕磕絆絆其實有很多。她也從不相信金玉良緣,能走到眼前,有僥幸也有堅持,所以她很感恩。“周小姐是我最喜歡的那一類女生,我希望我的女兒將來就是你這樣的。”
“當然,和傅先生鬧情緒的樣子也很真實。”倪小姐玩笑,老母親看在眼里好急。
周和音淺淺地笑,明媚元氣,像一樹開在春風爛漫里桃花,風取笑它,它便輕盈地抖落,沒甚大雅。
從洗手間回來,她還沒落座,傅雨旸便問她,“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