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旸淺笑一記,笑周和音信手拈來的謊話,她不去編戲可惜了。隨即,一步邁下門樓臺級,院子里還風干著幾張蒸籠上的紗布,傅雨旸慢步過來,撩開紗布,正式與周學采照面。
對方的履歷,他一應清楚。但面照面的交集,到底還是生疏的。傅雨旸甚至絲毫從周學采身上尋不到那封信親筆人的延續。
不是他迷信血緣,只是,有點惋惜,惋惜那個孩子還在的話,今日也許是場不算圓滿的圓滿。
周學采無論年紀氣度身高教養都比不及傅雨旸,后者初次照面的禮數,不多不少,遞手,表示幸會。
周學采短暫局促,揩揩手里的水漬,又想到沾著魚腥味,一時退堂鼓,傅雨旸執意,“不要緊,周先生。”
周學采應他的熱情,交手相握,短暫后撤手。
傅雨旸表示,上回來,主家不在。這回
身后的周和音到家后,換了個人,和媽媽牢騷也好,撒嬌也罷,說今天很累,喉嚨也疼,舌頭也疼。
邵春芳不解,“舌頭怎么疼了,是上火長瘡了嘛,我看看呢”
周和音在堂屋門口,一心顧著院子的二人,有意打斷的促狹,她故意說給某人聽的惡意,“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疼。捋不平說話那種。”你干的
邵春芳是但凡女兒有點不舒服,就是你不肯穿衣服呢,動不動短袖短褲的,“一定又是凍著了。”
然而還是沒忘記正事,人家房客要鑰匙,北屋的鑰匙一應是女兒收的。“你先去把鑰匙拿下來,給人家開門。”
周和音不聽,哀怨地看著院子的兩個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老周,你什么時候燒晚飯,我餓了。還有,你答應陪我去練車的,你最好記得。”
周學采一面應酬房客,一面怪女兒不分場合的粘人。
傅雨旸一直沒回頭,背后的目光與聲音卻一清二楚。他繼續他沒說完的話,“這回趕上周先生在,便過來打聲招呼。”
周學采以禮相待,“房子是老媽媽留下的,一應瑣碎也就撂給了姑娘料理。不周到之處,還望”
“傅雨旸。”有人說著,從外套里袋里掏出名片夾,鄭重挾一張出來,遞給對方。
“傅先生見諒。”周學采短暫出神后,微微喃道。
傅雨旸目光全無回避,老喬又適時加入,說請我吃飯的,我站到現在了。
周學采這才想起主家的禮數來,“傅先生不介意的話,就在我們這里吃頓便飯吧。”
赤忱樸素的招待人情。老喬看在眼里,心想,這樣的性情,終究不是傅家人。
傅雨旸鮮少打沒把握的仗的,任何項目出手前,他能做的背調都要詳實又詳實。唯獨爹媽撒手后這一樁事,老喬局外人看得世故且淡,他太了解雨旸了,不是沾個親或情,他不會犯忌諱或者糊涂的。
來前,許抒誠就說也要過來,那頭幫他打點好了。過來的時候,帶一桌菜來。
老喬曉得雨旸的習慣的,他輕易吃不慣人家的便飯。哪怕在許家,他都伸筷子很少。遑論這種夾生關系的周家。
豈料,傅雨旸一口應下了。“只是來的時候不知道,我干兄弟那頭也帶了熱菜過來。周先生,我們就客隨主便,主隨客變吧。”
老喬想起中國有句俗語,“那就兩家合一家好吧。”
傅雨旸不作痕跡地偏頭過來,橫一眼老喬,目光再落到一直杵在落地窗門口的周和音身上。她整個人都很緊繃,是傅雨旸從未見過的拘謹。
她隨他在社交席上都沒掣肘過,到底,他連累她了,連累好端端不發愁的年紀,無故扯進這套的俗務里來。
可是傅雨旸難以由衷,他一腳已經探到泥潭的趨勢了,再任性邁進去,下場好不過他父親。
自幼冷情冷性獨個兒長大的傅家雨旸,能坦然接受一切敗與折。唯獨,不想攤上他父親的詛咒。傅縉芳的兒子,能差到哪里去;傅縉芳的小子,能好到哪里去。
傅雨旸和老喬聯盟合伙,傅縉芳可以至死不同兒子親近。
傅雨旸笑話老頭,你一輩子活成了自己的棋子,到頭來,還不夠,還要自己的兒子來繼你的后程。
我不能夠。我一不步你的仕途,二不憑你差遣。我憑我自個的本事去吃飯。
傅縉芳冷落兒子,你即便和那個老雜毛再合伙聯絡,終究逃不過你姓傅,沒了這頭銜,你看看,b城幾個主能買你的賬。
傅雨旸對此心知肚明。
任何人都逃不過名字的詛咒,身份的詛咒。
父子倆這一架,吵過沒多久,傅縉芳某天夜里發了病,傅母通知雨旸的時候,某人從酒里驟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