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音到的時候,傅雨旸還在覺眠里。
朝北的客臥,窗簾蒙著,房門因為關合縫隙里,外面渾濁的嘈雜氣息連同著白事特有的線香味,全鉆了進來。
房內沒有開燈,昏慘慘里,周和音拿手去點床上人的鼻梁。
休憩的人,鋪外套在床上,他合衣躺在自己外套上。身高腿長的人,甚至都沒有脫鞋。
她一路過來,身上多少沾上了些風雨,手指也冷冰冰的。
冰到他,連同手里窸窣的靜。
床上的人,微微睜眼,醒得很迅速,或者他遠沒到沉睡里去。
他一眼看清身邊人,也第一時間去開燈再朝她探手,借著她遞手的力道,一躍而起,“幾點了”
快十一點半了。
他睡了一個多小時。堰橋來回接人都到了,傅雨旸接過床頭柜上的茶,灌一口,再去套衛里漱口。
開水龍頭里的水,洗了把臉。
手里投過的毛巾沒有撂開,而是踱步回來,給周和音擦手。他看到她額發上微微的潮漬,客觀地陳述,“下雨了。”
周和音手里提著個馬甲袋,傅雨旸要給她擦手,她沒樂意。
他強調,“是干凈的。只有我用過。”
撈起她的左手,才發現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那枚孔雀石的戒指。“好看。”他平靜地贊賞。
豈料,他替她擦過手后,周和音不作聲地取了下來。
“嗯”
“這白事戴金器首飾會不會不太好。”她微微考量。
傅雨旸生笑,“你管他是誰,又不是你的家人。”
周和音薄責他半聲,“那你來干嘛的”
“哦。”
他難得的受教與臣服。臣服她的死生敬畏說。
周和音把戒指揣進他西褲口袋里,要他替她保管。
她今天奔這樣的場合,穿得極為的素凈,傅雨旸說認識她以來頭一遭這么素。白色雪紡衫,黑色半身裙。馬尾低低地束著,面上的妝容也幾乎沒有,只略微地勻面之色。
口紅淡到底色一般。
他撈她的臉,迎向燈光,問她化妝了嘛,好像沒有,丁點脂粉味聞不出來。
燈下人才要張嘴說話,就被對面人堵得個措手不及。
周和音穿著高跟鞋也矮他許多,他頭顱俯過來,逆光的緣故,她眼里全是破碎的光,明晃晃的,叫人睜不開眼。
隔著一道門,外面能聽到上下樓梯的腳步聲,和樓下絡繹不絕的忙碌。雨越下越大,突圍在玻璃窗上,是壓抑緊密的。
嬉鬧的孩子沒空曠的外界可跑了,只能在家里鬧。
傅雨旸嘗到熟悉軟糯的人,和她唇上淡淡的甜果香氣的薄彩,微微刮一下自己唇邊,怕沾上她的女兒色,也怪罪她,“未免太懂事了。我要你過來,可不是想你受罪的。”
“那你可以不要我來。”
“不行。我就要。周和音,以后這樣的家務事,你都陪著我吧。”
不然,他才不高興應付。
“你的家務事,憑什么要我陪著你。”
“是啊,憑什么。”傅雨旸跟著牢騷起來,眉眼冷落,外面不時響起小孩哭聲,聽聲響都知道是那種還抱在手里不會學步的奶娃娃,哭起來跟吊嗓子似的,一聲蓋過一聲,傅雨旸干脆連著老天爺作陰天一起罵,說陰天帶累著小孩都跟著作怪,“吵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