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沒了本錢,自然難掙到利錢。
沒什么比一個孩子提早結束童年再可悲的了。
周和音無疑是幸運的。她的童年很完整,性情也完整,不卑但也不亢。被傅雨旸這么不知何意地盯一秒,她也無妨。
把ocky餅干抓在手里,解壓的出口,她撕開封口,小心拈一根出來吃。已經最小的動靜了,豈料封閉的環境里,到底由視頻那頭的人聽到了。
那頭的周先生問,“什么聲音,吱吱的”
周和音一秒停止咀嚼。
傅雨旸接話“老鼠。一個愛吃餅干的老鼠。”
他在開車,哪來的老鼠。對面除了他的秘書,都聽懂了他的笑話。周軫說,怪不得傅總這么晚還在外頭呢,他那頭暫時聊得差不多了,說先收線。改日他做東,請傅雨旸;或者他去b城,換傅雨旸宴他。
公事話完,傅雨旸的秘書也暫時關了攝像頭和麥克風。江富春最后和雨旸單獨聊幾句,說他父親走得那么突然,“我們甚至都沒接到傅家的訃告。”
“吊唁禮辦得簡單,就家族親里通知了下。”傅雨旸這話不盡然,其實社交層面,大家心知肚明。
江再話當年的唏噓,“我尤記得你姐姐沒了,縉芳那老大一個男人,熬紅了眼,煙一包接一包地抽”
江富春之后沒多久就出國了。“你父母原本要孩子就晚,你父親把這獨女當男兒培養,處處不落人后。當真可惜,好在后頭還有了你。”只是這中間隔了十年。
一個家庭夭子的傷痛,不是再養一個就補償得了的。
傅雨旸笑話周和音的那句,你搞砸了,只會比替補不如。是他的肺腑,絕不是笑話。
言說到此,江富春話鋒一轉,說也好些年沒回去了,雨旸,憑你能聯系到我,憑我和你父親微時的交情,我想我該回去一趟的,屆時我們會面再聊。
談判得到了初步滿意的結果,傅雨旸面上從容,只說他會親自去機場接的。
會議結束,傅雨旸又給irica打了個電話,要她和喬董的特助聯系一下,江先生回國兩地下榻的住所要打點妥當。對方難得回國一趟,不會只單單工作的,太太甚至子女到孫子輩都要先計劃在內。
irica在那頭答是。
兩方一方交代一方接收,才算把今天最后一個行程完工了。
傅雨旸云淡風輕收了線。
周和音原該是個旁觀者、局外人的,她沒有想聽,先前從那位周先生口里得到的碎片信息,眼下也不甚重要了,比起傅雨旸的家務事。
原來他還有個姐姐,聽起來應該是年紀不大的時候沒了的。與他,未曾謀面。
開車的人一路疾速上前,周和音只覺得撲面而來的霓虹燈和街樓全“倒”在她眼前。
車子貼背感到了極致。
她想提醒他的,你超速了。
可是又覺得有時過于理智的規勸很沒意思,換她,她也想稍微出格一下。
于是,她換了種方式,把手里的餅干袋遞給他,“要吃嘛”
傅雨旸開車的樣子很老練,反手掌舵,騰出來的右手卻沒有來接她的好意,顧路況的同時,他偏頭過來,淡淡一眼,“是誰說早已過了零食去不開心的年紀了,你都辦不到了,為什么來哄我”
周和音吃了兩根餅干棒,突然覺得口干得很,嘴巴先發甜再跟著苦,想喝水的阻塞感。
“你姐姐多大去世的”她大著膽子問。既然甜不行,那就直面苦。
“九歲。”
“我沒見過她。”
傅雨旸說,她的名字叫時若,爺爺取得,雨旸時若,是個古文成語,寓意晴雨適時,氣候調和。當初就設想的,男孩叫雨旸,女孩叫時若。
其實雨旸也好,時若也罷。從來都是他那沒見面過的姐姐。
“你信父母緣嘛我在我爸爸身上看到的,就是很信。”
“我爸爸是個孤兒,準確來說是被遺棄的。他一點毛病沒有,我也不懂為什么要把他丟掉。是我阿婆收養了他,我們巷子里的人都好羨慕他們母子倆。阿婆一個人把爸爸供到高中畢業,后面是他自己讀不上去了。他們母子倆,一輩子沒怎么爭吵過,阿婆去世的時候,爸爸哭得比我們任何人都傷心。”
其實,活人哭死人,到底還是哭得自己。
爸爸是哭這個世上,領他一路向光明的那個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