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她選了件素衣,帶著食盒,吩咐架馬車在城門口等待。
只不過,段瀟暮耽擱了點時辰。
大理寺地牢中,他依舊一身如火鮮紅的錦袍,玉冠高束,許是多日未曾好生歇息,眉眼間帶著幾絲狼狽。
他筆直地站在牢房門口,看牢役拿著一串鑰匙旋幾圈才找到一把略小的。
牢役邊開門邊說道“段世子此去只管安心,路上都有人打點好,顧大人已經向皇上求了恩典,屆時段世子到了邊疆只可”
“現在什么時辰了”他打斷牢役。
“快午時了,”牢役道“段世子可先吃了午飯再出發。”
段瀟暮定定地望著北邊方向,仿佛透過那堵高墻在看什么東西,好半晌才搖頭“不了,我想先去個地方。”
邢臺上,此時正跪著一人,他脖頸上套著枷鎖,手腕間一條粗大的鐵鏈,將他鎖住。
這人有氣無力地垂著頭,若不是胸口還微微起伏,遠遠看起來就像死人一般。
邢臺下圍著許多百姓,紛紛對他指指點點。
今日,日頭出奇地熾烈,曬的人頭暈。
高臺的爐鼎中燃著一炷香,只待香滅,劊子手的刀便會落下。
眼看時辰快到,大理寺少卿賀璋走上前“信國公,可還有什么話想留”
短短幾日,信國公的頭發已經花白,那個曾在朝堂上意氣風發、跺跺腳都要抖三抖之人,這會兒跟個病弱老叟無異。
他默不吭聲,已經了無生氣。
賀璋等了會兒,瞥了眼爐鼎中的香,煙霧漸漸變淡,很快就要熄滅。
他起身,理了理衣擺坐回位置,正要下令斬首,那廂人群中走出來一人。
他火紅的身影醒目逼人,挺拔高瘦的身軀像一棵松,風吹著他的衣袍颯颯且蕭瑟。
賀璋倏地起身“段世子”
邢臺上跪著的人這才有了點動靜,他緩緩抬起頭來,眼眸毫無神采,像干涸多年的枯井。
“賀大人,”段瀟暮走向邢臺,邊說道“且容我與父親說說話,可行”
賀璋默了下,隨后點頭。
段瀟暮在邢臺邊緣坐下來,一只腿盤在上頭,先是盯著父親看了會,然后淡淡笑起來。
信國公也笑。
“你怎么還不走”他問。
段瀟暮隨意道“來送你一程,等下就走了。”
信國公點點頭。
父子倆沉默了會,段瀟暮開口道“還記得四歲的時候,你帶我去看煙火,那時候我騎在你肩上。”
他聲音有點哽,舌尖頂了頂腮幫,將鼻尖的酸意壓下,才又道“人群太擠,結果你不小心一腳踩進水坑里,褲腿都濕透了。當時元宵正寒,你也沒當回事,回到家中被母親發現了,將你責備一通。這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信國公道。
“那時候你摸著我的腦袋,笑著與母親說”許是日頭太曬,段瀟暮偏了下臉“你笑著與母親說暮兒喜歡,就讓他玩盡興。”
段瀟暮停了下,隨即又笑起來“父親恐怕不知,彼時你那模樣,真像個傻子。”
話落,信國公也呵呵地笑,漸漸笑出眼淚。
這個兒子,他疏于照顧太久遠,久遠到幾乎都忘了他們也曾有這么親密的父子時光。
段瀟暮母親去世后,他續娶繼室,段瀟暮便從小跟在祖母身旁長大。他忙于政事,鮮少顧及內宅,印象中,只知道這個兒子十分叛逆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