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撒嬌般一聲“知余哥哥”叫人寒毛直豎。
賀知余不動聲色去看李嫵。
然隔著帷帽的輕紗,辨不清她此刻表情。
視線下移,又望見她雙手抱住他的胳膊,一副親昵依偎在他身側的姿態。
賀知余抓著李嫵塞過來的那一大把糖葫蘆的手指收緊。
藏在帷帽之下的李嫵在看呂雪瑩。
韃靼和親一事來得蹊蹺莫名,是否與呂相以及呂家有關尚無法定論。
但她與呂家的人,確實是有一些積怨在。
李嫵將呂雪瑩此刻面上細微表情與眼神變化看在眼中。
她笑意不減,對于呂雪瑩出現在她和賀知余面前的原因有了明晰的答案。
而呂雪瑩在李嫵開口以后更確信自己的判斷。
眼前這個一襲紅衣同賀知余共乘一騎招搖過市的小娘子,正是李嫵。
帷帽遮面又如何
掐著嗓子,故意隱藏本真的聲音又如何
行事如此大膽、肆意任性的女子,滿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人。
即便藏得起那張芙蓉面,卻藏不了別的。
呂雪瑩垂眼,目光劃過李嫵風姿綽約、曼妙婀娜的身段,幾不可見扯了下嘴角,她藏在袖中的手,慢慢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之后她不再看李嫵,只看一看賀知余道“既賀大人有事,便不叨擾了。”隨即一福身,告辭而去。
似要回茶樓的呂雪瑩在轉過身后,眉目間的溫潤頃刻化為烏有。
她想著李嫵與賀知余是怎么回事。
賀知余一心想要送李嫵去和親,似恨似憎,為何又同李嫵這般舉止親昵
難道他這么快便已經向李嫵倒戈了
呂雪瑩皺眉又覺不對。
李嫵以帷帽遮面,顯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只怕賀知余未必心甘情愿同李嫵這般,畢竟李嫵一向狡詐,詭計多端,總有許多的法子折騰人。
回到茶樓,呂雪瑩緊皺的眉忽而又變得舒展。
李嫵掩藏身份與賀知余走在一處,旁人自不知與賀知余走在一起的乃平陽長公主,她也一樣可以當自己不知。
外人眼中這位小娘子身份不明,唯似與賀知余關系不尋常。京城而今傾慕賀知余的小娘子不知凡幾,同賀知余同乘一騎、舉止過分親密的小娘子不知招了誰的嫉妒、惹禍上身,能怪得了誰呢
往前李嫵讓她吃過那么多苦頭,丟過那么多的臉,她一件也沒有忘。
如今,李嫵的報應,終于還是來了。
思及此,呂雪瑩嘴角揚起。
她心情剎那好轉,入得茶樓立刻招來隨從,低聲細細吩咐起來。
直到呂雪瑩回去茶樓,李嫵挽住賀知余胳膊的雙手才不疾不徐松開。
她偏過頭,隔著輕紗望向賀知余。
“賀大人。”
李嫵從賀知余手中取回她的糖葫蘆,眸光流轉,興味十足笑一聲,“我們好像暴露了呢。”
賀知余略作思索便反應過來李嫵指的是呂雪瑩認出她。
然而當他明白這一點,李嫵已兀自翻身上馬,她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姿態,微微低頭,似在看著他。
“知余哥哥,荷花酥下次再吃。”
“我也告辭了。”
戲謔之言話音才落,趁著長街行人少了些,李嫵策馬而去。
留下賀知余一個人在原地。
馬蹄聲漸行漸遠。
馬背上衣袂飄飄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賀知余面沉如水,一雙眸子久久盯著李嫵離開的方向,因被她牽著從賀顯書房出來而稍緩的心情變得比那時更加苦悶。苦悶之外,又泛起厭與恨。厭輕易著她的道,恨明知她心腸冷硬仍信她一句“去騎馬”,隨她離開宣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