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嘴角的皺紋張了又緊,緊了又張。
王賁硬著頭皮開口,“君上有所不知,阿翁這匹火騮駒是難馴的烈馬,即便已跟隨阿翁多年,時不時還鬧脾氣不讓騎,就連平日照管它的馬夫,也給踢傷咬傷不計其數,旁人更是連馬身也難近得,但此賊竟能將它盜走,著實不可思議。”
楊端和在旁附和,“是啊,君上,此馬甚兇,初時我不知,想摸它一摸,差點叫它咬掉半個手掌。”
蒙武想起軍中趣事,也無奈點頭,“君上,確實如此,將軍的火騮駒性情暴躁,就連陌生人自它身旁經過,它都要尥蹶子踢人一腳。”
秦王原先確知王翦有一匹寶貝至極的馬,卻一直不知奇在何處,只記得老將軍南征百越歸來,病了一場,那一病許久,之后便上書告老回鄉。
他強留不住,后來才聽說將軍的戰馬死在半路上,老死了,戰馬都老死了,將軍才發現原來半生征戰,自己也已經白發蒼蒼。
他從前還覺得老頭子真矯情,不曾想,人同一匹馬竟真能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將軍放心,若擒得此賊,寡人定當嚴懲。”
老將一聽,慌忙搖手,“不可,不可君上不可”
君王聽得疑惑,“竊賊不當嚴懲”
王翦想起他在進宮路上就算計好的不情之請,略有些不好意思,“若擒得此賊,君上可否將他賜給老臣”
“要這賊人作甚”
老將嘿嘿一笑,哪還有方才半點愁容,“不瞞君上,我這馬實難伺候,而且有一個怪癖,最恨旁人動它的馬糞,非得等它跑出去玩耍,馬夫才敢進馬棚清理,搞得馬廄里時常臭氣熏天,這賊人能盜走我的馬,必有奇技,我想將他留在馬棚撿馬糞。”
君王聽他這么一說,莫名覺得大殿中也彌漫著一股馬糞的氣息,“如此,隨你吧。”
“多謝君上”老將目的達到,立馬精神抖擻,“君上,龐煖已自燕國回兵,趙人現在堅守不出,我等與之已僵持數月,趙國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君王深以為然,趙國不是一時半刻能吞下的,更何況,趙王還有一個李牧。
“將軍領兵,只管便宜行事,兵員,錢糧,謀士,但有所需,寡人以傾國之力,無所不應。”
老將詫異地抬了一下眼,這實不像君上會說的話,君上年輕,又汲汲于建功,喜歡事必躬親,慣愛追根究底,可戰局瞬息萬變,縱八百里加急也趕不及事事奏稟。
好哇,半年不見,君上成熟了,儲位已定,國中沒有后顧之憂,方能全力經略天下。
王翦覺得,天下一統的日子似乎又近了一些。
秦王抬眼,正見黑衣少年持劍立在殿門一側,已是回來了。
他開口召喚,“無疾進來。”
衛無疾應聲入內,“君上。”
“找回來了嗎”
衛無疾略顯遲疑,“馬已尋回。”他說著,忽然單膝著地,屈身跪倒,“君上恕罪,將軍的戰馬爆烈難馴,回宮途中,掙脫韁繩跑進苑囿,屬下已派人前去搜尋。”
老將軍聞聽登時松了一口大氣,“不妨事,不妨事,它性情如此,旁人拽也拽不住的,稍后我去尋它便是。”
君王吩咐愛臣,“無疾也起來吧,辛苦了,找回來就好。”
少年依言起身,老將軍急切地開口詢問,“衛君可抓到那盜馬的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