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剛起了個頭,就被突兀的開門聲打斷。
沈碎身子一僵,完全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在視線被隔絕的黑暗中,他聽到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逐漸接近。
隔著一排雕花屏風,凌卻先看見的是一截小腿。
在一片紅中白嫩得醒目,仿佛主人是水仙花成精似的。
凌卻抿唇往前。
床邊的人原本應該是安靜坐著,他的到來讓對方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幅移動讓純黑的絲質睡袍收緊,壓出纖細的腰線。
再往上是修長的脖頸,小巧的下巴,柔軟的唇線,和掩在那條緞帶下的眼睛。
凌卻目光微微收緊,輪椅已經行至床邊,床單被抓出的褶皺清晰地映在眼底。
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猶豫片刻后,他對著沈碎臉上的那條綢帶伸出手去。
只是指尖剛剛搭上柔滑的緞面,對方便抖了抖,下唇咬出了一道白痕,渾身上下都寫著抗拒。
凌卻原本并不執著親自替人解下,這樣的反應卻難得讓他生出了一絲逆反。
于是他強硬地摸索到耳后的那個結扣,掌心蹭過對方紅得微燙的耳垂,指尖輕輕一挑,帶走了發尾的幾滴水珠。
黑色的緞帶像羽毛一樣滑落臉頰,凌卻提著緞帶的手懸在半空。
那張臉生得極好,五官沒有絲毫攻擊性,像是純白的宣紙上用淡墨幾筆勾勒出的輪廓。
明明是白得發冷的膚色,偏偏生了一張飽滿嫣紅的唇,初雪壓紅梅,漂亮得驚心動魄。
這會眼角被淚憋得發紅,顏色暈開來,宛如梅酒濺入白瓷杯,沿著杯壁蔓延開來。
凌卻心生不忍,操控輪椅往后拉開了點距離。
“叫什么名字。”
對面的人從剛才就低著頭不敢看他,胡亂擦拭中,睡袍的袖口都被揉得皺巴巴,沾滿淚痕。
只是與他沒那么近后,渾身的刺明顯收起來一截,乖乖答道“沈碎。”
“歲歲平安的歲”
“支離破碎的碎。”
凌卻搭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捏著那條緞帶,抬眼道“和我聯姻,沈小少爺就這么委屈”
聲音不大,卻像一柄小錘子,敲得沈碎心中一震。
他搖頭急急忙忙否認“不是”
“那哭什么。”
沈碎低著頭,掐住腿根的軟肉,想把淚憋回去,只是收效甚微,疼痛更是刺激得眼角酸軟。
凌卻就這么盯著他看,一直盯到沈碎眼角淚痕干涸,心跳頻率恢復正常,昏昏欲睡間鼻頭發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緊繃的氛圍終于有了消融的契機。
凌卻看著對方睡袍大敞的領口,還有往下滴著涼水的發尖,默不作聲。
沈碎聽到“滴”的一聲,他吸了吸鼻子,一股暖風開始在房間里涌動。
“謝謝。”沈碎攏了攏領口,小聲嘟囔了一句。
身上是暫時暖和了,沈碎心里卻還涼著。
剛才的事到底揭沒揭過去,他心里完全沒底。
他只在別人的談論中聽過凌卻的名字,依稀記得這位凌先生素來脾氣不好,發起火來更是嚇人。
沈碎忙著發愁,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人已經發完了一條簡訊,沒一會那碗熱騰騰的姜湯便被擱在了床頭柜上。
“沈小少爺,先生說你可能受了涼,趁熱喝了這個可以驅寒。”陳叔說完就退了出去。
沈碎和那碗姜湯面面相覷,短短幾秒,臉上的表情由茫然到驚恐。
他并不挑食,卻唯獨抗拒姜這一樣,甚至因為過于抵觸,只是想象齒間泛起的辣味便開始不自覺地擰起眉心。
沈碎僵硬地挪到床頭,端起那碗姜湯,一邊用勺子攪動,一邊偷偷看向凌卻那邊,企圖掙扎,卻發現對方眸色微沉盯著自己,頓時心頭一凜。
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