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京城,怪不得陳平說她穿的衣服奇怪,五十年滄海桑田,妝容華服,言行舉止,甚至連街邊兩側小商販的吆喝聲都變了許多。
但玉照還是覺得無比的熟悉,這片故土,明明才還離開多久,如今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回來,竟然叫她有了恍然隔世之感。
倒是那陳平過了會兒,便又自顧自的壓低聲音說起來“太上皇沒有子嗣,如今這個皇帝還是從皇族宗親里過繼來的。太上皇退位后便遷居別宮,有人說他修仙煉丹早早登仙去了。還有人說前幾年宮變,如今這個圣上不滿受太上皇掣制,聯合重臣毒死了他,只不過這種皇族丑事,自然朝外瞞的死死的。”
他雖生長在邊關,卻也是從小在軍營里長大,倒是比旁人多了些消息來源。
玉照聽了猝不及防的一陣難受,過了許久也沒說話。
久到前面趕馬的陳平都有所察覺,朝她看去。
玉照正撩起竹簾,往外頭來往行人看去。
“已經到京城了,你家在哪里”陳平問她。
玉照恍惚的很,他都退位了是活著還是死了
自己要去哪里找尋他
她再次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仍是沒有絲毫痛覺,拿著頭往窗框上磕了磕,仍是做夢一般。
要是一直醒不過來,一直在夢里,是不是就要被困死在這里了
陳平聽不到她的回答,聽到響聲回頭便看見她拿著頭撞著窗框,他有些無奈,這一路見了王姑娘這般好幾回了,恐是被人拐了生出來的毛病,他也沒阻止。
外頭陽光斜照,少女身姿單薄的厲害。
她面容暈著一層光暈,那光似乎有神力一般,將她籠罩著,她周身的輪廓淺淺的一條,叫他辨別不出,似乎是有一層霧籠罩著。
饒是陳平有些粗心,如今也臉色古怪,盯著她上下打量了半晌,總覺得這人與他以往見到的都不同。
“你”陳平被自己的猜測嚇到后背發涼。
玉照將潔白纖細的手掌伸出了窗外,看見陽光底下自己愈發虛無淺淡的身體。
她轉頭看向陳平,陳平還在自己方才所見的震驚之中無法自拔,張大嘴巴不知所云,心底卻安穩了不少。
是啊,若真是孤魂野鬼,二人都走了一路了,這一路一來,這位王姑娘是什么人品心性,他也能看的明白。
有什么可怕的
玉照叫停了他的馬車,匆匆將衣服捋了捋,想將自己暴露在陽光底下的面容遮掩起來,免得嚇壞了路人。
陳平見狀,怔了一會兒,將自己用來趕路的黑斗篷拆下來給她,又偷偷打量了她一眼道“我穿過的,染了汗漬,也不干凈,你要是不介意,就蒙著吧。”
玉照接過給自己披上,在馬車里朝他鄭重一拜,感謝道“謝謝陳大哥一路以來相送,我無以為報”
陳平連連擺手“別,別說這話,我也只是聽我義父吩咐罷了,這也是我第一次來京城,京城好生熱鬧,也叫我開了眼見,王姑娘你”
他想了想,還是別問了。
義父常說,人生自有去處,他不去過問別人的,是人是鬼也好,自己都舉手相幫一次罷了。
玉照見他這幅模樣,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頓時也是哭笑不得,一路以來陳大哥對她照顧有加,她也沒有個哥哥,是真將這位陳大哥當成了哥哥,便對他說“我不是鬼,說來你也不信,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可也不知何時起染上了一個怪病,總是喜歡做夢,有時候一做夢就夢到了這里,這回像是連魂都出來了,我怎么也醒不過來”
陳平有些匪夷所思,他似乎聽過一些古怪的傳說,咽了咽口水,道“這是那什么,我聽說過,有個老道據說可以通過夢境離了自己的魂出來去其他地方,哪兒都能去你做了個夢,你的魂兒出來了”
玉照也只能這般給自己解釋,“陳大哥,謝謝你送我來這里,到了,我認識路了。你無須繼續送我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顧你的義父”
陳平后知后覺的點點頭,目送她下了馬車,又叫住了她“王姑娘,還是冒昧問你一句,既然是做夢,你來這里找誰你與我義父是不是相識”
如今想來,王姑娘的打扮,如何看也是幾十年前的打扮。
莫非
玉照駐足回首,朝著他笑了起來。
陳平總覺得人生來都一般模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美丑區別也不會太大,可今日見了這位,才恍惚明白過來,原來世人還是分美丑的。
有人縱使全身被蒙在黑斗篷里,只留一雙眼睛,也是那般叫人移不開眼。
玉照一雙明眸烏黑漆亮,凝眉道“嗯,這會兒不騙你了,我不姓王,我姓成。我啊其實不是什么京城人士,我在江都王府長大,是京城信安侯府的姑娘,記在族譜上的大名兒叫成玉照,小名兒喚寶兒。你回去跟你義父說,你一說我名兒,他一定知道。”
甚至在這個世界里,她還做過整整四年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