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升在殿外緩了一口氣,一雙細長眼微微瞇起,心中盤算著如何說起不叫太后朝他撒氣。
太后近幾年越發喜怒無常,他們這群奴婢,總得掂量著點行事。
想好說辭,他抬步入殿,便見永安宮里一女子背對著他而立,聽見動靜轉身回來,聲音清脆如林籟泉韻“元大總管回來了”
一襲素雪軟云輕羅,發髻高盤,面容清冷出塵,天資傲骨。耳上一對細長銀白羽墜隨著她說話聲微微顫動,似羽毛一般教人心頭發癢。
輕蹙起的眉峰好似籠罩著陽春三月將暖將寒的春色,寥寥飾品,卻在這見慣了翠羽金簪,綾羅綢緞的宮里,別具一格,只教人移不開眼。
可惜元升是個太監,沒什么格外的感覺。
華容筠這日比幾位殿下都早一步入宮來給太后請安,也不知跟太后說了多久的話,倒是把太后逗的心情不錯,元升走的時候太后還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這會兒已經面色紅潤,嘴角掛著一絲淺薄笑意。
見他來才想起叫他去叫人的那么一回事。
華容筠朝著太后笑道“姑母瞧瞧,您方才還在念叨著,咱們的元大監這就回來了,可惜出師不利啊,怎么沒能把陛下請回來。”
華容筠乃是華太后同胞弟弟的女兒,以往華家女兒多,十幾個姑娘太后最寵愛的便是這個華容筠。
曾經被太后封了縣主,身份地位比起其他公主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后來因家族牽連,縣主的身份也隨著被廢,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瞧著清冷高傲,只對太后仍如幼時那般什么話都敢說。
偏偏太后最吃她這一套。
太后微微抬眼往宮殿外方向看了眼,沒見到來人臉色難看了許多,當著侄女兒的面,太后還要挽回些顏面。
“怎么了請不來人”
元升暗自看了華容筠一眼。
華容筠清冷的眸子一轉,不太樂意朝著太后委屈起來“許多年沒回姑母您這里,瞧這元升都把我當外人了。”
太后如今只剩這么個娘家人,那是看的不比自己親生的孩子差,甚至覺得虧欠了華容筠,自己親兒子把她父母兄弟都殺了,說到底也是自己的錯。
曾經叫她去宮外避難,二十有六了,蹉跎了大好年華,到底是心中對她有愧。
太后看了元升一眼,升起了幾分怒意“阿筠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兒直說便是。”
元升收斂了些笑容,道“坤寧宮那邊估摸著是皇后娘娘病了,檐下跪了一排的太醫,里頭陛下發了大火,奴才方才去的時候,依稀聽到里頭喊打喊殺,瞧著估計今日要見血”
“這大年初一的,好端端的他就要殺人”太后被這消息一驚,恍然想起許多年前的場景,那些被她刻意忘卻的場景。
華容筠更是如此,本來就清冷的面色一下子泛起了白,手腳有些發涼,靠著茶幾喝了口熱茶才緩和起來。
她壓著心下的懼怕,卻又忍不住探聽,細問起來。
“大過節的,坤寧宮那位娘娘,生了什么病兒”
元升苦笑道,話往好的說“這可就不好說了,奴才也是趕巧,整宮的人都忙,去的時候她們幾個當值也不敢攔著您宮里的人,才叫奴才偷聽了一耳朵。”
華容筠笑起來,撫了撫垂落肩頭的一縷柔發“便是昨日晚宴上我瞧見的那位皇后真是昨日我瞧著她面色便是一副不好的模樣,當時就跟旁人說這是個體弱的,可不,今日就病了”
太后忍不住揉了揉頭,頗有些有心無力“你這丫頭這些年觀里住著,看你如今這副模樣還以為是性子轉變了,沒成想心性卻是一點兒沒變這話可不能跟旁人亂說,那是陛下的心肝兒肉,可說不得。”
華容筠聽到太后的話,笑容僵硬了許多,低頭抿了口茶。
“哪有跟旁人,不過是幾個信得過的罷了。”
太后慢慢說起來“當初皇帝來求哀家下旨,哀家便想著這還是他第一次求哀家,更何況還是求婚事這可是難得,縱然那皇后身子骨差,又有諸多不合宜之處,哀家不想母子生了嫌隙,更不想天底下人看天家的笑話,”
華容筠聽了臉色更差,臉上的笑容都維持不住“陛下往日不是清修的嗎怎么同皇后”
“這哀家如何知道瞧著兩人感情好,倒是罕見。”
少頃,華容筠攢眉道“姑母真不是在糊弄我我也想瞧瞧我的那位表哥,平日里冰冷,怎么感情好的模樣,那位皇后也是公侯之家出身,怎么就不聲不響的跟清修的陛下看上了眼”
華容筠陰森揣測,想來也不是什么知禮的東西,說不準還是使了什么手段叫皇帝這般看重。
太后眺看她一眼,倒是沒阻止她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