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段只有東站的票,而東站在淮城的郊區,從站臺望出去,大片的麥田和莊稼。
前面兩個女生應該是朋友,一個反復追問另一個為什么不買跟自己同一個車廂的票,桑絮在后面聽了微笑。女孩子獨有的細膩和敏感,十分可愛。
吵鬧聲跟麥田的靜然對比,狹窄的車廂與遼闊的遠方互襯。
縱然生活六年,桑絮在這座城市里仍舊沒有歸屬感,它繁華而現代,包容而熱情,但是桑絮深知自己是一個外鄉客。
坐在二等車廂內,回到她的來處。
但另一個地方也未見得給予她歸屬感,事實上,她時常懷疑自己浸在水里。
漂泊,浮沉,宛若青荇。
她的家鄉離淮城不遠,兩個半小時的高鐵就可到達,但發展卻天壤之別。
下車后,她必須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到達她家所在的鎮上。
小時候家里條件并不好,她爸桑平因為她是個女兒,并不上進。
直到弟弟桑城出生,父母才感重任,琢磨生財的點子,于是跟她舅舅合伙,在鎮上開了家建材廠。開始的那兩年格外艱難,桑絮清楚記得,除夕都沒錢去買菜。
后來稍有好轉,他們家跟舅舅家鬧掰,此后不再來往,廠房一分為二,又花了一段時間緩過來。
直到桑絮上高中,家里的經濟條件才徹底好起來,桑絮卻沒覺得與她有什么關系。雖然家里重新裝修,衣服鞋子逐漸換成名牌,但她本來就不在意這些。
她在意的東西,恰恰是錢買不來,有錢也沒人能給她的。
桑城跟她不一樣,生在了好的時候,或者說好時候只為他而存在。他從出生開始,就享有全部的愛,所用所穿是家里力所能及所能買到的最好的。
所以桑城一直以來對錢沒有概念,有多少花多少,在零花錢的基礎上,還總想坑桑絮。
桑絮不慣他的臭毛病,心情好給他買點,心情不好就把他罵一頓。
下車前她給家里打電話,約定來接桑絮的是她爺爺,騎了輛電瓶車。
桑絮看老人家的精神抖擻的高興樣子,露出笑意“我來騎吧。”
農村人手里就算有錢,也舍不得多花。桑絮上大學那年,她爸在省會城市給桑城買了套房,新的樓盤,每月房貸不輕。
在房貸壓力下,家里一直沒買車,來接她的總是爺爺多些。
“你爸在忙,走不開,你媽一大早就上街買菜,正在家做東西給你吃。”老人家坐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跟她念叨家里的情況。
無論他說什么,桑絮都回“好。”
老人家習慣桑絮的性格,知道她在聽,起勁地說起當年桑絮在娘胎里長得多好。以至于桑母肚子大,全家人都篤信是個男孩,沒想到那么重的嬰兒,是個女孩。
由天墜地的失落感讓每個人都抑郁。
桑絮爺爺認真地說“當時你奶奶勸你媽不要你呢,你媽沒舍得。”
他提起時好像覺得很好玩,又像是為了告訴桑絮家里人有多愛她,她是個女孩都沒舍得把她送人。
但桑絮笑不出來。
進到院子,桑絮把東西放下,去廚房看她媽。
太久沒見女兒,看不見的時候倒沒什么,乍一看見還是高興。
桑母笑“去洗手,過會就能吃飯了。”
房間的床已經換過新床單,桑絮坐在床邊,環顧四周,熟悉而陌生。
午飯只他們三人吃,桑平晚上回來,桑城要等到過兩天放假才能離校。
吃飯時桑母問“十一還有幾天呢,怎么提前回來了”
“最近工作少,沒事就回來了。”桑絮面不改色,撒謊總是很容易的事,她媽不懂,很容易就會相信。
工作其實不少,她逃掉幾天,算是坑了一把宋尹銳。
桑絮決心,回去要請他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