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悄無聲息。
軍令如山,這樣的逃兵,在當下被抓回去,是要受鞭笞至死的,事后確實也有大批人出動,只為了尋找廣寒,這對于一個中下層軍官而言,未免小題大做,其中是否另有蹊蹺,是否有來自主帥的命令,不得而知。
但沒有人能找到廣寒,他就像從未在這支軍隊里出現過,消失得干干凈凈,不留半點痕跡。
歷史的車輪還在緩緩前進。
這支叛軍成為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曾經“萬戶搗衣聲”的長安,成為“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的廢城。
白骨千里,草木枯竭。
暮色西歸,青山猶悲。
“我猜,你肯定不會是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吧”
何疏開了個玩笑,似乎想借此緩和有些沉重的氣氛。
在陰間聽人講故事,這種體驗真是前所未有,這經歷說出去,足夠炫耀半輩子了。
但因為這故事是發生在廣寒身上,他卻半點置身事外的感覺都沒有。
人的出生投胎是很看運氣的。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
廣寒就是這句話的真實寫照。
以他的本事,要是在春秋戰國,或者清末民初,少說也得是割據一方的梟雄,要是在現代社會,那也能像現在這樣,跑跑龍套當個網紅,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可在安史之亂的唐朝,作為安祿山的私生子,他能去哪他能干什么
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
“我還是去投軍了。”廣寒道。
他學了一身殺敵的本事,也只能在軍中生活。
廣寒去了朔方軍,當時的仆固懷恩麾下。
自然是沒有人推舉保薦的,他還是得從最底層的小兵當起。
以他的武功,很快又在朔方軍嶄露頭角,機緣之下被仆固懷恩看中,放在身邊當親衛。
沒有人知道他原本作為叛軍一員,搖身一變又成為為朝廷平叛的那一邊,廣寒跟著仆固懷恩征戰沙場,出生入死,從未退過半步,戰功赫赫,足以封侯拜相,但他每次封賞,都習慣性將功勞讓出去,分給別人。
因為廣寒知道,他的身世是見不得光的,升得越高,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像這樣默默無聞,才是最安全的。
仆固懷恩很賞識他,一度想要將女兒嫁給廣寒。
“你沒動心”何疏打趣。
廣寒搖搖頭“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仆固懷恩欣賞廣寒,手把手教了他不少東西,從武功到排兵布陣,到后來,基本拿他當兒子看待,雖然廣寒從未拜師,兩人之間也始終以上下級相稱。
但廣寒清楚,仆固懷恩對他是特殊的,甚至有可能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但對方什么也沒說,依舊待他如初,甚至私底下勸解過廣寒,告訴他父母出身并非自己可選,唯有未來前程,是可以自己去努力的。
“仆固懷恩,這個名字好熟悉”何疏輕輕拍了下膝蓋,想起來了,“唐朝名將,郭子儀手下對吧平定安史之亂的功臣之一,可惜”
“可惜后來反叛了。”廣寒淡淡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