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
他根本沒有興趣討論這種學術問題。
“我要走了。”廣寒道,“如果等會有人過來問你,我的下落”
沒等廣寒說完,對方立馬接道“我會說我從來沒看見這里有人來過,啊不,是有鬼來過。”
他一臉“我知情識趣吧”的表情,好像還想讓廣寒夸幾句。
廣寒盯著他看了很久,點點頭,舉步就走。
沒有多少時間了。
廣寒明白,找神鏡的陰兵遲早會追上來,那正是北號想看見的。
他也不是心慈手軟,只是殺了對方,鬼息猶存,只怕更落痕跡。
漸行漸遠,他沒忍住回過頭。
那人倒是還坐在那里,閑適懶散,根本就不像一個游蕩在陰間的孤魂野鬼。
廣寒每次看見他,都覺得他有些熟悉,就像兩人久有淵源。
也許是對方的上一世,也許是曾經擦身而過。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回轉身,決然往前,袍角被風揚起,在陰寒中留下點點余溫。
越向前,路就越難走。
崎嶇難行只是開胃菜,還有那在山崖上呼嘯狂吼如凌厲尖刀的陰風,能令陰魂承受不住壓力而消散。
寸步難行,進退失據。
但廣寒的步伐從未遲緩,他依舊一步一步,穿過狹窄石縫,抵達號稱陰間最為混亂的交界之地。
他拿出神鏡碎片。
在舉世無雙的流光面前,亂流竟也稍稍停止,為其讓路。
璀璨奪目,九霄落凡,鐘天地之造化。
紫光沖天,意識穿破混沌迷霧,諸天亂象。
云層中遠雷隱隱,若有咆哮。
廣寒沒顧得上抬頭去看,他一瞬不瞬注視自己手中的碎片。
流光化為練霓,照出前所未有的景象。
心隨念動,鏡映人心。
撥開云霧,他依稀看見鏡片里發生的變化。
那是
生死簿
生死有命,簿上有名,貧富善惡,身前之因,身后之果。
如果,他把生死簿改了,再回到過去呢
不再與安祿山扯上關系,不再是那難堪的出身。
他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憑借軍功立身于世,名揚天下,得到他曾經能夠得到,想要得到,卻始終得不到的一切。
廣寒目光閃爍,禁不住將手伸向鏡面另一端的生死簿。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現在陰間大亂,生死簿無人掌管,他又有神鏡在手,可以隨意篡改。
再過一陣,秩序復位,重歸穩定,他未必還有這個機會。
腦海靈光閃過,廣寒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終于想起,自己為什么會屢屢覺得剛才那人面善了
因為那一年,安祿山亂軍屠城的時候,他從血刃之下,救下一名小童。
后來小童長為青年,兩人還曾在邊塞大漠有過一面之緣。
無意為之的救命之恩,擦身而過的一面回眸,換來這往生輪回處的寥寥交談。
對方面容早與記憶中大相徑庭,廣寒之所以能想起來,無非是因為那熟悉的靈魂氣息。
容貌可變,靈魂卻不會有太大變化。
對方還記得自己嗎
他會因為陰兵追來而出賣自己嗎
廣寒心下思忖,動作便緩了一緩。
就是這遲疑的片刻,身后狂風大作,席卷而來
殺氣澎湃如海,容不得他再分神一點,廣寒想也不想,回身出槍橫掃,另一只手順勢將神鏡殘片收起。
“神鏡交出來”
他揮開一擊,又有鱗片也似的白浪狂涌拍來,霎時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只身仰頭便是令人窒息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