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根香燃起的細煙裊裊上升,沒有逐漸發散,反倒交纏糅合,在半空擰成粗繩,又開始扭曲變化,由上而下,居然化出一個人形。
確切地說,是一個女人。
她面目模糊,但衣服身材,都讓施從達無比熟悉。
因為就在一天前,他還在太平間冷凍柜里見過一模一樣的尸體。
“我操”
煙直接掉出來,施從達恍若不覺,他愣愣看著那女人朝他走來,平時動作敏捷的身軀卻不知怎的忘了反應,自己就像慢動作畫面里的主角,邁開腿的速度從零點一秒變成十來秒,而女人的臉已經貼過來,陰冷寒氣霎時撲面而至
施從達下意識想要呼喊,嘴巴卻似被塞進什么,張得囫圇圓,身體被相反方向的兩股力量狠狠扯開,狂風呼嘯,百鬼鳴號,耳邊紛亂錯雜,自己已經不是自己。
他感覺自己變得很輕很輕,飄到半空,禁不住低頭俯視,看見的卻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余年。
余年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丟在坑里,邊上還有兩人將土一鏟鏟往她身上潑。
施從達看不清那兩人的臉,卻能清楚看見余年臉上的神情變化。
從恐懼,憤怒,到一點點希望消失,最終只剩下絕望。
她是被活埋的。
余年是活活被埋在坑里悶死的
憤怒很快就蔓延成燎原大火。
那點對未知力量的怯意已經被同事殉職的慘狀和對犯罪分子無法無天的怒火取代,施從達猛地從半空被扯回身體里
他還沒回過神,耳邊就響起何疏跟別人的交談聲。
另一個聲音,很熟悉。
施從達只跟余年見過一面,當時余年隱姓埋名,寥寥數語,那是個爽快利落的姑娘,聲音很有辨識度。
“我不知道曲婕是否參與了鄭氏集團的違法犯罪行為,我在鄭氏那段時間,只遠遠見過她跟在鄭七身邊出現過幾次。”
“他們倆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何疏問道。
“不記得了,我最初是應聘副總秘書進的鄭氏,也就是鄭七小叔,鄭環成身邊那個職位,鄭環成在鄭氏集團參與洗錢,甚至很可能是鄭氏洗錢與販毒生意的頭目之一,但我一直找不到鄭環成跟東南亞毒梟那邊聯系的證據。但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鄭環成讓余年訂幾張機票,從滬市直飛曼谷,那個時間是鄭氏內部各項目結算周期,他不大可能是去度假的,余年起了疑心,推測鄭環成去曼谷是假,在滬市見接頭人是真,她一面暗中通知警方,一面準備親自跟蹤過去查實證據,沒想到一向謹慎的她,這次不知哪個細節出了紕漏,竟被鄭環成那老狐貍察覺。
自此,警方跟余年徹底失去聯系。
隨著案件調查進展,余年說的這些過程,施從達他們其實早就知道了。
但施從達迷迷糊糊,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看見余年的鬼魂。
他活了三十多年,見過無數離奇兇案,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親身面對。
何疏還在發問。
他嘴巴一張一合,似乎發出聲音,又似乎沒有,施從達只感覺聲音遠遠近近,何疏與余年的交談相互交疊,營造虛幻空間,讓他如墜夢中。
何疏“既然曲婕跟鄭氏那些事情沒有直接關系,你為什么一直要跟著她”
余年“我想提醒她,她身邊有不好的東西。那東西,好像就跟你手上那塊佛牌有關。”
她似乎對佛牌有所忌憚,遠遠站著,不敢上前。
何疏問“你沒法與她溝通交流,怎么提醒她”
余年搖搖頭“我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后來你出現,我發現你也能看見我,就想從你這入手。”
何疏“給我托夢”
“但我很快發現夢里也沒法說話。”
余年幽幽嘆了口氣,沒聲音,但何疏和施從達,都能“感覺”到她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