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聽見音樂的一瞬間,葉母臉色驟變。
“拿走,快拿走”她猛地站起來,一邊擋在葉知春面前,一邊壓低聲音不住說,“她見不得這些”
和音樂有關的一切,都能擊碎葉知春不堪一擊的自尊。
袁山河不說話,只越過葉母,看向床上的人。果不其然,葉知春臉色煞白,頗有山雨欲來的前兆。
病房里回蕩著母親的哀求,病人沉重的呼吸聲,和與之截然相反的悠揚樂章。
葉知春神經質地揪緊了床單,指節發白,眼底亦泛起紅血絲,胸口大起大落。
“走”她重復著這個字,淚如泉涌,“走,走”
在歇斯底里發作起來之前,她用力捂住耳朵,一邊尖叫一邊哭泣。
母親驀地轉身抱住她,眼眶一紅,哀哀地叫著春天,正準備伸手按鈴時,貝多芬的命運卻停了下來。
袁山河低頭撥弄旋鈕,音響里忽然放起了另一首歌。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唱歌的男人當年紅極一時,卻因一次舞臺上事故,離開人世。
那一年,葉知春還未出生。
他唱著
誰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兩手,向理想揮手。
葉知春自幼學習古典樂,并不愛聽流行歌,更何況是她出生前的老歌。
可從劣質音響里傳出的聲音極具生命力,是狂妄不羈的,帶著一身反骨,仿佛命運的車輪軋過去,也沒能壓垮過他的脊背。
問句天幾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態活到老。
葉知春越過母親,定定地看向袁山河。
他手持音響,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在問“你就只能這樣了嗎”
他甚至輕輕地揚了揚那只音響,意思再明白不過。
要留下它嗎
葉知春望著他,耳邊是那個男人縱情的呼喊“我有我心底故事”,“總有創傷不退避”。
一遍一遍。
一遍又一遍。
說不出為什么,她忽然松開了捂住耳朵的手,慢慢地叫了聲“媽媽。”
母親的手才剛剛觸到呼叫鈴,忽然頓住。
低頭,葉知春面色蒼白,卻倔強地伸出手去,接住了袁山河遞來的那只音響。
他像是完全沒有留意到剛才的突發事件,和往常一樣,只是溜達過來看看,揮一揮衣袖,順手留下一只價格并不昂貴的禮物。
葉知春艱難地問“為,為什么”
袁山河笑笑“只是覺得,你會喜歡。”
“為什么”
“不為什么。”他把禮物鄭重其事地放在小姑娘的手心,伸伸懶腰往外走,“大概是,在我看不見希望的時候,也曾經得到過一點力量吧。”
希望那點力量能傳遞給你。
哪怕只有一點。
袁山河都走到門口了,身后第三次傳來葉知春的聲音“為什么”
他回過頭去,看見她面上還帶著未干的淚,執著地追問一句為什么。
側頭瞟了眼窗外和煦的春天,袁山河笑笑,“葉知春,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葉知春倔強地搖頭,卻聽見他說“不是在醫院里春游,這次我們走遠一點。”
搖到一半的頭頓時停下來。
袁山河的目光落在葉母面上,禮貌詢問“可以嗎”
葉母條件反射想否決,女兒卻忽然回頭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