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山河拿了一大盒巧克力,放在柜臺上“上次說好的。”
王娜都快忘了,半個多月前,她還在花壇邊上哭呢,袁山河說下次給她買熱乎的巧克力。
旁邊的小護士捂嘴偷笑“山河哥,就請娜娜吃,不請我們吃呀”
袁山河大大方方說“這么大一盒呢,大家分分。”
護士站人不多,大家懂禮貌,一人拿了一顆,也不貪心。
盒子里還剩了一小半,袁山河的目光不知不覺飄向走廊盡頭。
他一向是個求自在的人,想什么做什么,很快站在了那間病房外。
透過門上的窗格,他看見屋子里的光景,第一反應是,果然是非富即貴的包間啊。
瞧瞧這雙開門的大冰箱,這寬敞的真皮沙發。
病房里有兩個女人,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床邊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
對袁山河來說,兩個都不陌生。
葉知春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抬手指著電視,機械地說“換,換”
母親放下正在削的蘋果,拿起遙控器,“想看什么”
做母親的極富耐心,換到每個臺都停留幾秒鐘,給了葉知春充足的時間做決定。
可惜切換到某個頻道時,畫面上猝不及防出現了一場音樂會,不偏不倚,正好是交響樂。
指揮激情四射地揮動“魔杖”,樂聲激蕩。
母親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切換頻道,可惜還是太遲了。
幾乎是一剎那,葉知春就發作了。她猛地離開靠背,坐起身,歇斯底里地喊起來。
母親扔了遙控器,一邊抬手摁鈴,一邊死死抱住她。
那一天其實陽光正好,是個愜意的春日午后,花園里青草蔥郁,蜂蝶起舞。
病房有一整面落地窗,可陽光好像過分羞赧,不肯照進來。于是溫暖愜意都被隔絕在外。
母親哭著勸慰“春天,你別這樣媽媽求你,別這樣”
而被她叫做“春天”的姑娘,看起來一點也不春天,反而更像蕭瑟的冬。
葉知春劇烈地哭泣著,情緒激烈得像是隨時能寫出一篇檄文,聲討這世間種種不公。奈何張開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越說不出,就越煎熬。
越煎熬,就越失控。
袁山河怔怔地立在門外,恍惚間昨日重現醫護人員急匆匆跑進病房,母親抹著淚致電父親,醫生大喊著“鎮定劑”,護士步伐踉蹌與他擦肩而過。
他還拿著半盒巧克力,如今顯然也沒有進去的必要了。
葉知春像一朵枯萎的花,日復一日等在這牢籠里,她在等什么
袁山河仿佛看到了結局。
她好像迫不及待想與這世界道別。
五
那天稍遲些,袁山河離開醫院,在公交站臺研究半天,坐上了一趟陌生的線路。
潞城交響樂團位于市中心,周邊是繁華地段,放眼望去全是昂貴的招牌。袁山河好不容易才在巷子里找到家沙縣小吃,點了份炒面。
可惜沒吃出什么味來。
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選錯了。不接受治療,至少還有味覺,身體不會衰敗得這么快。
當時醫生對他說“你還年輕,一定要接受治療,否則哪天腫瘤一破,人就沒了。”
一下就沒了,聽起來挺可怕,但也不失為一個痛快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