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沉默的反對是最棘手的,總不能別人話都沒說一句就給殺了。
且殺人是震懾,而非目的,把人都殺人,誰來做事呢。
“爾等既想不明白,就在此處好生想一想,這今后的日子還長得很。”王妡叫行了君臣大禮的先歸家去,準備明日為大行皇帝哭靈。那些不肯彎下腿的,就讓他們在乾元殿前庭站著,什么時候想通了,跪下了,才叫歸家。
前庭上的幾具尸身已經被內侍抬走了,這些都是通敵叛國十惡不赦的罪人,是沒有資格入殮的,只能被扔去亂葬崗,家人也不準去偷偷收尸。
定為通敵叛國的罪臣,家人也會被牽連,也沒有辦法沒有心思為其收尸。
尸身被抬走,血跡卻沒有清洗,黑紅的顏色刺痛了站在那里的每一個人的眼。
閔廷章走的時候,特意路過了左槐身邊,說了句“左相公三朝元老,攢下這份家業可不容易,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想想您才出生沒多久的重孫,孩子很可愛。”
左槐目光閃爍了一瞬,再看又是清正模樣。
“你們這些妖孽走狗,少在這里危言聳聽。”翰林學士承旨嚴士任指著閔廷章。
閔廷章斜了他一眼,說“我記得嚴承旨差點兒就娶了吳慎的女兒。”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嚴士任惱羞成怒,臉都脹紅了,“我與吳大相公毫無關系。”
“知道,是吳娘子看不上你,否則你早就是吳慎的東床快婿了。”閔廷章很是誅心地說道“如果當初你娶了吳娘子,如今會是個什么光景呢還會在翰林院蹉跎多年不得重用么您這翰林學士承旨,說好聽了是正三品,實際上不就是供奉皇帝技藝事,都算不得是個文人了。”
嚴士任氣惱不已,要不是身邊的人死死拉著他,他恐怕要沖上去跟閔廷章打起來了。
“哈哈哈,”閔廷章朗聲大笑“爾等汲汲營營一輩子,為功名利祿,為家族昌盛,可別到頭來行差踏錯毀于一旦,否則,我都為爾等感到可惜。”
他大笑著走了,留在乾元殿前庭的幾十號朝臣沒一個臉色好看的。
有個別人其實已經打起了退堂鼓,王妡掌權多年,在朝堂上說一不二,她是皇帝還是皇后,對他們來說其實沒有太多區別。他們雖是京官,卻位卑言輕,除了六參時能面圣,其他時候別說見皇帝一面,就是進宮都難。
他們寒窗苦讀十數年,才掙得功名擺脫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實在不想再過會以前的日子說不定還不如以前,流放到窮山惡水之地,甚至性命不保。
芝麻大的小官在居大不易的京城討生活,那是必須要黨附的,剛正不愿黨附的沒有深厚背景早就被打發到各處州縣去了。他們討得一時安穩,如今想反悔,卻是不能夠的。
可他們也不想死啊
“左相公,眼見天色將晚,不如先暫且歸家去,再以圖后事,如何”
有一人出來勸了,立刻就有接二連三的。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幾位相公可不能在此病倒了。”
“這皇咳,都不在此處,咱們豈不是表演給瞎子瞧”
好些人七嘴八舌的勸,是不是要圖以后再說,總在這里站著,又累又餓又渴不說,想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你們”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哪能聽不出這些人的意思,才多大會兒就準備跪在一個婦人腳下搖尾乞憐,是可忍孰不可忍,嚴士任呵斥道“堂堂男兒大丈夫,生于天地,為民請命,你們竟如此朝秦暮楚,對得起天下萬民,對得起讀的那些圣賢書么”
被戳穿了心思,好些個芝麻小官也不裝了,秘書省校書郎潘平破罐子破摔,“嚴承旨這話我可不愛聽。什么叫做朝秦暮楚我可沒有通敵叛國。我呢,就是區區一個校書郎,這上頭誰做皇帝我就效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