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看著自己的股肱,忽然就笑了,蒼老的聲音帶著破風箱一般的嘶啞在慶德殿中回蕩。
喬保保心酸難過,上前勸慰“圣上,龍體要緊。”
“哈哈哈”梁帝笑著笑著然后哭了,眼淚落下,控制不住顫抖的手去擦,怎么也擦不干。
朝臣們都躬著腰,沒有一個人敢直視君顏。
喬保保拿了絹帕為梁帝拭淚。
梁帝揮開了喬保保的手,努力坐直了身子,要證明他不是遲暮的帝王,他對朝堂的掌控還是如從前一般。
“行,你們都說沈震沒有通敵叛國,那他就沒有通敵叛國。”梁帝道。
“圣上英明。”宰執們齊聲道。
“傳知制誥。”梁帝吩咐。
不多時,知制誥二人進來慶德殿,向梁帝行禮。
梁帝嘶啞冷漠地說“擬詔,天下兵馬大元帥沈震為奸人所誣,今正其名令其全家出臺獄還家。然去歲大敗于獫戎,沈震亦有不可推卸之責,且接詔拒還藐視君上,責沈震及其子沈摯貶謫”想了想,說“石門蕃部。”
石門蕃部位處梁朝疆域的西南,與南理國接壤,其地多山多瘴,環境險惡,又有當地大小蕃部數十,情勢復雜,將沈震父子貶謫到此處,梁帝這是殺人誅心吶。
宰執們還想說什么,但梁帝已經飛快用印,責令中書門下將詔書下發。
他老了,但他依然是那個任性妄為的帝王,誰也改變不了。
詔書從中書門下下發到臺獄,沈家人得了消息,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母親,不管怎么樣,先將夫君和虎頭他們接回來才是。”沈夫人抹掉眼淚說。
“正是,正是。”沈老封君連連安排其家中不多的仆役,準備車馬和衣裳,前去臺獄接兒子孫子。
內城,臺獄前,已經來了不少人,有官有民,都是來接沈震元帥的。
沈家人趕著馬車到了,沈夫人扶著婆母下馬車,巴巴望著臺獄大門。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臺獄的大門才終于打開,沈老封君由兒媳扶著上前幾步,終于看到里面出來人了。
沈震、沈摯還有沈家族人、家將,互相攙扶著走出來。
所有人都形容狼狽,幾個月的牢獄之災再講究的人都不會好看。
但他們雖然形貌狼狽,目光卻絲毫不頹靡,依舊清正明朗,依舊光風霽月。
“母親”沈震看到老母親,幾個腳步下來,在沈老封君面前跪下,“兒不孝,累母親為兒擔驚受怕。”
沈老封君拉著兒子的手,一連聲說“起來,起來,我沈家男兒頂天立地。”
沈摯也緊隨著父親在祖母和母親跟前跪下,被母親扶著,搖頭不肯起。
一家人痛哭,是重逢和劫后余生的喜悅。
王妡遠遠瞧了片刻,轉身上了馬車,道“回府。”
爭斗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