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安城北邊有啟封原,取“啟拓封疆”之意,啟封原北是儲糧倉城的留仙鎮,再往北是夷山。
夷山山勢巍峨,是西北入啟安城的要塞,京城天然屏障之一。
夷山南麓比北麓地勢要平緩一些,高高的山峰擋住了北來的冷風,南麓的景色比之北麓也秀麗如江南,眾多的達官貴人都喜在此地建別院。
首相吳慎也在此處建有一座別院,喚作天上居,只聽名字就覺得會是個舒適雅致的地方。
實際上,不僅僅是舒適雅致,更有奢靡滲透在別院的每一處細節里。
吳太宰極喜歡這座別院,有空就會來此小住幾日。
是夜,大雪。
亥時,天上居的燈熄了大半,僅在每條廊下留了一盞小風燈,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仆役都早早回屋歇著去了。
叩叩叩叩
西北角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早就等在這里的管事立刻打開門,一個黑色的消瘦的人影閃了進來。
“請跟我來,老爺在等著。”管事引手。
那人無聲點頭,跟著管事一路往里走,頭一直微垂著,臉藏在黑色的兜帽下,黑色的長斗篷仿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哪怕是路過廊下的小風燈處也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管事領著人到了主人院書房,敲了門說“老爺,人來了。”
片刻后門從里面打開,一陣寒風吹來,吹動了吳慎花白的胡子,以及來人黑色的斗篷。
“進來吧。”吳慎說著轉身進屋,來人跟著進去,管事把門關上,守在門外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靠近。
來人進屋便往火盆邊走邊解開身上的斗篷,兜帽拉下,一張被寒風吹得皸裂、胡子拉碴、兩頰凹陷的消瘦臉龐,盡是紅色血絲的雙眼緊盯著吳慎,沙啞的聲音說“兄長,別來無恙。”
吳慎驚詫“如晦,你怎么”
來人是曾經的永興軍路轉運使、吳慎父親的門生、吳慎的把兄弟救命恩人宗長庚。
在金柄死于臺獄時,扔下一家老小逃走的宗長庚。
曾經微胖圓潤的人在逃亡幾個月后又臟又臭瘦得不成人形,一雙赤紅的眼睛滄桑疲憊,有絕望,有不甘,更有狠戾。
“我怎樣”宗長庚問。
吳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受苦了。”
“嗬嗬嗬嗬”宗長庚沙啞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不是笑,而像是某種動物鋒利的指甲在堅硬的巖石上抓出來的聲音,刺耳極了,聽得吳慎難受得很。
“如晦。”吳慎稍稍抬高了聲音喚了一聲,宗長庚止住了笑,定定看他,就聽他說“你不該逃的。”
“我不該逃”宗長庚哈一聲“我不逃,像金柄一樣不明不白死在獄中嗎”
吳慎強調道“金柄是畏罪自盡。”
“畏罪自盡你信嗎”宗長庚嘲道“反正我是不信。”
吳慎坐在宗長庚對面,看著他說道“宗如晦,事實是金柄就是以畏罪自盡蓋棺定論的。他死了,把所有罪責都攬了,你看還有誰受其牽連嗎”
宗長庚垂頭看著盆中炭火,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