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周家門時,王妡刻意在門前頓了腳步,轉頭看了周家門楣上的牌匾一眼,想做個明顯惋惜的表情,思來想去總覺難度太高,自己又不像蕭珉活似去瓦肆戲班子里學過,遂放棄挑戰高難度,面無表情往馬車走。
只要自己進去周家讓有心人瞧見了便可。
馬車邊上簇擁的宮役侍衛比來時多了一個,正站在拉車的兩匹照夜玉獅子旁的白臉小內侍見王妡過來,忙迎上前,先行了禮,再說“娘娘,大內的喬大監到東宮來給您送圣上賞賜,如今正等在東宮。”
“給我的什么東西”王妡扶著香草的手上馬車,邊問。
小內侍支吾道“是、是女誡。”
王妡進馬車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了一眼小內侍,在對方忐忑的目光下嗤地一笑“女誡官家真是一片慈父之心吶。”
馬車周圍的宮役侍衛全都低下了頭,不敢看不敢聽。
“行吧,回去。”王妡坐進了馬車。
香草放下車簾,說道“打道。”
馬車掉頭往東宮行,車中除了王妡自己沒有旁人,即使如此她也端坐著沒有半點兒放松。
她自幼通讀經史,女誡、女論語這些高門女郎必學的書她自然也要讀,不僅要求讀,還要求倒背如流。
幼時她第一遍通讀女誡,聽了母親給她解說釋義,問道“阿娘,我為什么要學這個呀我不喜歡學這個”
那通篇女誡在幼小的姽婳眼中,滿滿都是壓憚和不公。
她身為族中嫡長女,祖母父兄的心頭寶,庶支和小宗的兄弟都少有敢大聲跟她說話的,她是真真的天之驕女,便是公主在她面前都相形見絀。她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會戰戰兢兢過日子,生怕行差踏錯了會招致舅姑和夫君的呵責和遣退
“你還小,自然不懂,”母親聽了她的疑惑和不滿,摸著她的頭說“大道有陰陽,世人分男女,本就是要讓男人和女人互補缺憾的。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陰陽不調,夫婦不合,則恩義俱廢,離心離德。”
那時的她還小,不明白為什么女子要以弱為美。
她地位超然的嫡長女一個眼神就讓小宗的兄弟瑟瑟發抖難道不美嗎
王嬋雖然脾性不好,但她暴打欺負家中姐妹的表兄也還是算美的
待后來長大了,嫁給了蕭珉,真就過上了女誡中所說的那種“戰戰兢兢,常懼絀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勞,而今而后,乃知免耳”的日子,她恪守著妻子、太子妃、一國之母的本分,每每有錯都先找自己的原因。
可最后的結果呢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善終,不是所有的善意都有福報。
她做到了一個女人能做的極致又有什么用,生死還不是掌握在男人手中。
她王妡,需要的從來就不是溫良恭儉讓,而是權力。
是將天下踩在腳下的權力。
可笑她是死過一次才明白過來。
馬車到了東宮,香草在外頭喚“娘娘,到東宮了,請下車。”
王妡從馬車里出來,東宮內坊典內劉玉迎上前來行禮,說道“娘娘,喬大監等在麗正殿西配殿,茶水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