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櫻“懦夫。”她笑了,深深看抱著別人的賀蘭霆一眼,譏誚、嘲弄、鄙夷,她若有所覺,覺得自己比眼前的男子要有骨氣要更為坦蕩。
那一刻,她蒼白的虛影仿佛重新渲染上艷麗的顏色,像恢復了生機的樹木,千萬只粉色的花開在枝頭,化作漫天花瓣招搖飛舞。
崔櫻一走,被推開的侍妾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她不敢出聲,生怕雷霆之威傷及到無辜,她不過是被偶然送到太子身邊伺候的人,像她這樣的還有很多。
今天是她,明天是別人,輪換著討太子歡心,可這么久了,都無一人能真正被太子看上走到侍寢的地步。
原以為是太子瞧不上她們,而今看,不過是另外有人迷了太子的眼,至于旁人,在他心中自然就成了路邊上的胭脂俗粉。
被指責感情中的“懦夫”的賀蘭霆,儼然成了一個沉默的矜持孤傲的啞巴。
他該認嗎,還是該駁斥她。
就算認了又如何,一段情難道就能長久了,做帝王本就該薄幸、不長情,他們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還談感情作甚。
可他五指攥緊,臨危不動看似一尊收了心無欲無情的圣佛菩薩,實際上周身都在不斷冒著殺伐濃郁的戾氣。
“滾。”他讓所有人都滾,留他一處清凈。
崔櫻離開那間氣氛逼仄凝重的書房,陡然感到渾身一輕,她以為今日賀蘭霆要她來是為了溫存一番,她也是抱著時日不多了,溫存就溫存盡量和他好聚好散的心思來的。
不想他身邊已經有了新歡,賀蘭霆透露著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的意思,讓崔櫻接受現實的同時,想到臨走前對方眼里的復雜抵觸,忽地輕笑一聲,暢然釋懷。
終于,這段不道德的關系,終于還是走到了盡頭。
今日此時,不引波瀾,不生事端,已經是崔櫻預想過的最好的局面。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崔櫻打定主意,會把他生下來。
不管他的父親是誰,崔櫻都會將他撫養成人,她希望賀蘭霆永遠不要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個偌大的府邸,她想應該是不會再來這了。
話都說得這么清楚,為了保留彼此最后一絲體面,賀蘭霆也該罷休了。
今日一別,就成永遠。
她走得慢,一路走到門口,還出了身細汗,呼出的白煙不一會就隨風飄散。
“女郎。”
落繽示意她朝馬車邊看。
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的人立在不遠處。
天上飄起細細的清冷粒子,顧行之手拎著一袋零嘴吃食,看起來像是來接她的,不知在那等了多久。
許是被崔櫻最后說的話擾亂了神思,滿身煞氣威嚴的賀蘭霆從書房追了出來。
他知道她腳程慢,一時半會走不快。
但等到了前庭,距離府邸大門半丈之遙時,他猛然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崔櫻慢步走向顧行之,看著她伸手拂去顧行之衣襟上的冰塵,看著她笑了下接過顧行之遞的吃的,再看著她默默把頭向顧行之胸膛靠去。
猶如山巔上覆滿白雪的落石,禁不起最后一絲動搖,瞬間飛躍而下炸響山下雪瀑,嚇飛驚叫哀嚎的漆鴉。
賀蘭霆凜然的視線與顧行之相交,就像兩把同時出鞘的刀劍,浮于空中,將鋒利的利刃對準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