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你把潤明最愛的蜂花筆給扔到了池子里,他讓你抄非鷺集抄了多少篇”
“一百一十九遍,最后一遍要用鵝卵石在青石上寫,寫完了之后三天筷子都拿不起來,還是蕙枝嬤嬤偷偷喂我吃的飯。”墓幺幺扔了一把魚食到亭下,一群花花綠綠的小魚結伴簇來,將她和身后霸相的倒影抹殺成一片模糊的虛影。
汪若戟坐到另一邊的亭椅上,手里依然端著一盞壺。“不知初燁晉今天所為何事呢”
聽到這般稱呼,墓幺幺笑出了聲,把手搭在亭檻上,倚于其上慵懶側過臉來。“你知道我為什么來。”
“你不用埋怨他們。”汪若戟把手里的茶壺放在了石桌上,“是我要求的。”
“霸相府于我只有恩,哪來怨哪里來的道理非要綁架你們救我假戲真做也畢竟是假戲,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她并不在意,朝前稍微探出一些身子來,指尖點著水花,“其實今天我本可以不來。”
“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想看著你問你一句。”涼意仿順著水波攀至她眉心,眸間涼涼冷冷。“汪若戟,你要求我為你當擋箭牌,我當了。你要求我嫁人,我嫁了。你要求我隱忍天狐族,我一忍再忍。你要求我利用白韞玉廢掉韜光谷,我做到了。現在輕瑤也好,染霜也好,他們說的我都不在意。我只想親自聽你告訴我”
“在我和天狐族之間,你到底選誰。”
“犯了錯抄抄詩就可以彌補錯誤,可以被原諒,現在看來真的是何其幸運呢。”汪若戟把面前的茶盞倒滿了水,朝她的方向推來一杯。“可你我都不會再有那樣的幸運了。”
這已經是第十四張戰帖了。
自從圣帝在朝上說了一大段看似偏袒天狐族卻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的話之后,天狐族也就明白大概圣帝是絕對不會蹚這攤混水了。從敘盎亭之變至今,小王爺一直被關在殺春池里與世隔絕,痛失愛女的族帝仿佛是一把失鞘的利劍,暴怒之下幾欲遷怒于同盟霸相府可是后來在他人的勸說下,把盛怒地火焰一把燒到了初家。
天狐族先禮后兵,一連數日,每天數封戰帖,從要求與墓幺幺公平決斗,到要求其必須將墓幺幺送到天狐族,否則后果自負,其措辭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兇悍。
得虧初家目前掌事的是提前出關的初肅大尊,他將手里的戰帖燒成了灰燼,看了一眼天狐族來使,“要是我初家不答應,你們天狐族準備如何”
天狐族來使不卑不亢,但是壓抑的憤怒溢于言表。“我們天狐族和你們初家乃灃尺大陸根古之族,看在往日同源之誼,我們才一直隱忍如今。不過是一個外來的私生女而已,何必引起我們兩族之間的大戰,讓他人左手漁翁之利”
初肅的眼皮顫了兩下,長嘆一聲“那你意思,這就是要戰了”
“肅尊請您三思區區一女人而已,何惜至此”
初肅滿是褶子的眼皮終于掀開一絲來,露出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光來。“你這小輩的話我有些不大愛聽。怎么,你們天狐族九公主的命是命,我重孫媳婦的命就不是命了”
“滾回去告訴狐狂瀾那個家伙,老子六百年前能打斷他一條狗腿,六百年后老子一樣能廢掉他另外一條腿”
初肅的字字句句宛如巨大的棒槌,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那天狐族來使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爆發出來的神識壓力,一下跪倒在地上,狂吐鮮血。
“滾這次老子留你一條狗命讓你傳話,當我初家是軟柿子不管什么王八鱉都能上我這來逞這個臉了是嗎”
那天狐族來使連滾帶爬地摸出了門檻,還沒站起來,面前出現一只瑩潤潔白的手來。他見那是女子之手沒敢扶卻也心存感激地扶著一旁的門邊站了起來,剛想對來人報謝,卻看見來人一身黑裙,眸間綠水清清似湖,盈滿了似春的笑意。
“你”天狐族來使面色瞬變。
“這位小哥,不用來找初家的麻煩了。”墓幺幺撩起裙裾走到廳內,對著初肅行了一禮,遞給他一張薄紙,一封信箋來。
初肅先是打開了那張薄紙看了,有些驚訝,隨即又把那信箋打開,這下便是詫異起來,滿臉的枯樹皮也隨之顫了兩下,掀起眼盯著墓幺幺道“你確定嗎你不要擔心,你是小韶的結發妻子,過了門就算我初家的人了,我初家還不至于連個女人都護不住。”
“肅尊對我之恩沒齒不忘。”她屈膝福禮,附而直起身來,走到門外的天狐族使者身旁道,“從嫁到初家之后,我就不再是霸相府的人。而剛才,我交給肅尊的,則是休書。這么說來,我已被休出了初家,斷已不再是初家的人。”
“所以,請幫我轉告你們族帝和狐玉瑯一聲。”墓幺幺拂過臉邊的發絲,柔和一笑,“我在丹宵宮等你們。”
“明槍暗箭,盡管來戰。”
她言畢負手而離,陽光四下如慕而故來,皆瀲于她的腳下,曳出她離去時盛烈的芳華那是連遮掩都已不屑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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