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寧殿中,褪去喜色的空曠,令人生出落寞之感。
她坐在榻邊不遠的席上,鬢邊已無溱洧贈芍,素衣淡然。自小便有的心疾,沒得到痊愈,反而因世事無常,更為嚴重。她覺得此刻與他如隔了滄海桑田,回首半生,云夢澤是情劫,恒魔臺是愛禍,深陷其中,遍體鱗傷,凋敝絕望。
他不應和將新婚喜殿命名為恒喜,而是輕描淡寫地說,祈愿恒久歡喜,不如祝福滄海安寧。
可是,何來所謂的滄海安寧她早該明白他的情愛不是良藥,而是劇毒,但凡觸碰,如影隨形,永世不得解脫。今夜是他與她的新婚之夜,龍鳳喜盞已撤去,正如那崎嶇蜿蜒的情愛怎會有百年好合的結局呢。
涪滄,她的名字中有一個滄字。她曾問姨母名為何意,卻未得到解答。涪為水名,滄有山川湖海之廣域的好意,也有滄海桑田之離愁。或許涪滄一詞來自爹爹與阿娘的遺愿,只是她到如今也不懂這愿望或者說遺言是什么。
爹娘的情愛不得善終,姨母臨終前所告知的秘密仍然令她心有余悸。
我們并非凡人,而是隸屬曾經的天界貴族,東方阿殷。因你娘娘犯下的滔天罪行,族人不容你,我只好帶你來此,你是五公主與水神之女,你有無上神力,有些心懷鬼胎之人欲抓住你,利用你。
淚透過她微醉的面頰,滴落在杯盞中,好似人間一陣雷雨。
取出柜中的桃花舞衣,姨母曾言東方阿殷族最善舞藝,族中有習俗,凡是女子都會在出嫁前攜一件華美舞衣陪嫁到夫君家中。
此刻她身著姨母為她備下的舞衣,水袖翩然,桃花紛飛般。身后是那株吃下了空塵掌中血,還有夔州胭脂酒的繁花之樹。猶記當日空塵為了安撫她,說要帶她看的便是這非桃之花
物是人非,說的就是此番景象吧,一地明媚猶在,但人心的枯萎卻掩蓋了春色。
她思懷邊春山的姨母,念兒陵中長眠的小知,還有早已荒廢的故園云夢澤,即便那地方如夢似幻。愚笨如她,尋不到阿娘的故鄉,她在這世間已經沒有歸處。
故園廢亂不堪顧,故人情薄不忍惡。
初見他時,樹上的桃花生得那樣好看,樹下的沉煙樓也留得住她的避世淡然之心。如今,桃花飄零,既無往昔的可瀟灑對待年歲的頓悟,好似也失了幾分善念。
冷漠如刀的月光伴著她的舞姿,疼痛襲來時,她彷佛看見了受天譴而魂飛魄散的阿娘,被族人驅趕厭棄的自己,還有云夢澤的桃花落在流溪中赴遠方。
“你為何要娶我”她靜默地等著他回答,如在等候一顆凡心該不該絞殺。
他面無表情,還未從與之燼的情愛糾纏中,掙扎而出,“已娶你為妻,問這作甚。”
“因我太過喜悅,不曾深思其中的怪異”她博弈幾許,接著道,“尊上曾言你很愛我,讓我多多報答。”
“我也深知欠你甚多,以身相許都不夠,所以從未懷疑過你的用意。”她放下玉梳,看著鏡中,他憔悴卻俊朗的容顏,“在人間,我作過無難仙師,為人解惑,所以我明白情愛的真偽。”
披發素袍的空塵,感覺到身后的她泣不成聲。他立起身來,扶起她,輕柔道,“你既在凡間待過,便知婚嫁于凡人來說,是一生的幸事。”
“可人間婚嫁所頌的唱詞,所奉的桃花,你都未應允布置。”她望著他,讀不懂他此時迷離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