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讓一連走了好幾日沒有停歇。他已下定決心,他不要再做冉阿讓。冉阿讓是邪惡的墮落的。
他撕碎了那張黃護照。他要開始新生活,他現在是個全新的人了。
他白日背著銀器行走,夜里抱著銀器睡覺。他早已偏離了去蓬塔利埃的路線。他在離開迪涅的日子里想了很多。“拿著這些銀子,做個誠實的人”,主教的模樣和聲音日日夜夜在他腦子里盤旋。
他要去哪兒呢他可以拿著這些主教向上帝贖回他靈魂的銀子逍遙度日嗎他應該他應該救濟更多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深陷泥沼的人。他要做出一番事業,他可以帶著成績回報主教,也可以他和她可以一起生活,他們可以組建一個家冉阿讓想起那晚迪涅的那戶人家。
但是首先他要活下來。舊身份去了,新身份在哪
我是誰冉阿讓捫心自問。
我已經不是24601,也不是冉阿讓了,那我是誰他想到了朱諾安那發音不準的jean,聽起來像john。她喜歡這樣叫他,那么從現在開始他就是john。他抿嘴笑了一下。
但是直到走到里昂,冉阿讓還沒有想好他的新姓氏。他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貧農,他的母親和父親的名字也叫jean,而姓氏他的父親根本沒有姓氏,人們叫他的父親冉阿讓,意思是阿讓來了。而父親死后,鄰里就把這個名字給了他。
難道用母親的姓么馬第他想起因乳炎而死的母親,內心搖頭。
名字的問題放一邊,接下來他要去哪呢
他感覺20年已經讓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了。他走到驛站旅館就在一旁靜靜地聽別人的閑談,人民的對話離總是醞釀著時代的浪潮。他入獄時,大革命余波未平,而現在波旁王朝又回來了。他在很多人口中都聽到拿破侖的名字,一個意大利人居然曾是法蘭西的皇帝哦,今年8月,他被流放圣赫勒拿島了。
他害怕有警察追查他逃跑的路線,于是一開始盡量走偏僻的山區森林。但餓了幾天后,他想這樣實在不是辦法,也許應該反其道而行之,去大城市。城市人流量大,開放又冷漠,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底層人的過往。城市就像影影幢幢的森林,像吞吃一切的漩渦,骯臟的人進去一攪也能干凈地出來。
冉阿讓進入的第一個大城市就是里昂。
他人生自由的26年里一直生活在法維洛勒。他本來以為法維洛勒夠好了,直到走進里昂。這個城市紡織工廠密布,街上店鋪林立,行人也比其他城市多出好多。冉阿讓第一次見這樣寬闊的街道,這樣擁擠的人群。
他一時有點頭暈。
他走到街角,慢慢坐下來。這樣的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流浪漢。沒有一個人對他側目而視,因為這條街上還有比他更落魄的存在。
街角邊,橋洞下,多的是衣不蔽體的男女老人小孩。他們瘦骨嶙峋,伸著手向行人乞討。
“新來的啊”冉阿讓只是想坐下來歇歇腳,馬上就有一個缺了牙的、頭發打結的老頭湊了過來。
那老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壯實的漢子,嘖,看來要么是混混打手,要么就是剛流浪的莊稼漢。冉阿讓看著這個老頭沒有說話。
老頭是干挖死人墳盜尸體的活兒的,他把那些尸體賣給醫學院、賣給外國人,當然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是敲死人牙齒賣給牙醫。他剛剛接了一個工作,那牙醫要“活牙”,不要“死牙”,他不得已在街上找賣牙人呢。可惜這條街上所有流浪漢無論男女都賣了一輪牙,已經無牙可賣了。好巧不巧,他看到這個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