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凳剛擺好,衛持便踩著腳凳下了車,把站在車門前礙手礙腳的薛蟠毫不客氣地擠到了一邊,他朝著走出車門的薛寶兒伸出手,規規矩矩地扶著薛寶兒下了馬車,笑容溫煦,態度殷勤。
讓候在門口的薛家管事等人,包括薛蟠在內,都生出一種姑爺陪著姑奶奶回門的錯覺來。
這還是城郊客棧里那個從不與人同住,動輒喊打喊殺的混世魔王嗎
這還是去年那個帶著太醫風風火火打上門搶人的京城第一紈绔嗎
是同一個人嗎
薛蟠還在發著愣,就聽衛持朝那個正在撤腳凳的小廝溫和一笑,道了聲賞,同樣愣住的長命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把裝了銀錁子的荷包塞在那小廝手里。
小廝手腕一沉,心中大喜,忙機靈地朝衛持彎腰謝賞,聲音格外洪亮“謝世子爺賞賜”
薛家本是豪富,下人們都不缺錢,平時薛蟠給他們的賞賜也不少,可這么重的荷包還是第一次見。
足有好幾兩吧。
于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薛家下人跟得了健忘癥似的都想在衛持身邊伺候,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要多周到有多周到,衛持也非常有耐心地一一打賞。
“你是散財童子轉世么”薛寶兒忍不住打趣他。
衛持規規矩矩走在她身側,笑容可掬“第一次正式拜訪,總要給人留個好印象。”
薛蟠聽得直翻白眼,心道,終于有人敢跟他比拼財力了
回頭吩咐管事,去拿打賞荷包來,銀錢翻倍。
管事也得了賞,聞言一臉為難“不年不節的,庫里沒這么多。”
薛蟠嘆氣“那就一樣多好了”
財神打架,可把薛家的下人們高興壞了,只盼著大姑娘今后能常回娘家看看。
走到正堂前,薛寶兒一眼看見了薛母,三步并作兩步撲進薛母懷中,喊著媽。薛母也是兒一聲肉一聲地抱著薛寶兒抹眼淚,過年和生辰都沒回來,可把她想苦了。
薛母有薛寶兒這個護身符,陳氏和王夫人卻沒有,只得硬著頭皮屈膝要給衛持行君臣跪拜之禮。
衛持忙虛扶一把“兩位夫人不必如此。”
陳氏和王夫人這才起身,都低眉斂目,并不敢看衛持的臉。
抱著薛寶兒哭過一陣,擦干眼淚,薛母才抬起眼簾壯著膽子細細打量起衛持來。
少年一身玄色暗紋常服,金冠金帶,通身的矜貴雍容。
身量比薛蟠還要高出一點,寬肩窄腰,修長而不單薄。
膚色比尋常女子還白,生得長眉鳳眼,高鼻薄唇,不笑時是個典型的薄情負心相,笑起來卻如三月春風,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即便被辜負了也不忍心怨怪他。
天生一副好皮囊。
再看薛寶兒,幾月未見,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想來在公主府過得還不錯。
可一想到衛持即將被賜婚,以后還會有更多女人圍在他身邊,而她的寶兒只能委身做妾,成為眼前這個男人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拼盡全力也只能分到這個男人一點點的寵愛,薛母心里就有點不好受。
心態放得再平,終是難受。
尤其見薛寶兒看向衛持的目光,滿滿都是喜歡,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柔柔的亮光,薛母心里的那一點點難受頓時如刀絞般疼痛起來。
她放開薛寶兒,轉過身去干巴巴給衛持行了一個福禮。
衛持忙伸手去扶,薛母起身冷冷道“多謝世子送小女回家,聽聞世子還有事要忙,請自便吧。”
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連一路上都在跟衛持較勁的薛蟠都有點看不過眼,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給薛母使眼色。
他雖然很看不上衛持的做派,可人家到底治好了薛寶兒的病,還給請了封號,現在又巴巴送寶兒回家,怎么也不能才進門就趕人家走吧
也太失禮了一些。
“媽”薛寶兒喚了一聲,扯了扯薛母的袖子。
估計衛持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冷遇,也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他要是發起瘋來,后果不堪設想。
其實這些根本不用猜,單看長命和百歲兩張逐漸慘白的臉,就知道了。
陳氏和王夫人顯然也沒料到向來好脾氣的薛母敢給衛持下逐客令,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