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忙出去看,只黛玉故意慢了一步,她望著菱花鏡里嬌花似的小姑娘,輕聲問薛寶兒“你是愿意的嗎”
外面都在傳這場賜婚其實是聯姻,雙方各有目的,黛玉怕她心中不愿,卻只能強顏歡笑,明知無力挽回,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薛寶兒坐在妝臺前,仰頭看向黛玉,還沒說話,臉先紅了。
“妹妹放心吧,他待我很好。”
說完在心里又補了一句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本朝賜婚簡單粗暴,旨意一到當夜便要圓房,三書六禮一概全免,可安國公府還是提前走完了所有流程,一樣也沒落下。
按照賜婚的流程,迎親花轎該是禮部派來送她去安國公府的,新郎可來可不來。
聽兩位侯夫人說,被賜婚者多是天潢貴胄,以男方為尊,男方為了顯示自己的尊貴,通常不會親自上門迎親,只禮部派了花轎接新娘過府。
見薛寶兒有點失落,王夫人便安慰她,賜婚已經是莫大的榮寵了,男方來與不來并不重要。
可薛寶兒還是隱隱有些期待。
屋外忽然熱鬧起來,不知誰喊了一聲“二哥表少爺人都去哪兒了新姑爺來了,快堵門”
內宅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不是說監國大人不會來嗎,怎么忽然出現在垂花門了”
“薛家幾房都來了人,外院人不少,都沒發現嗎”
“薛家大爺趕不回來,二爺在前院招呼賓客,只有王家表少爺一個候在垂花門,等著背新娘子上花轎,也不知攔不攔得住啊”
薛母之前沒得到任何消息,忙不迭命人請了夫人小姐們到廂房避一避,免得沖撞了。
王儴穿一身簇新的寶藍直裰,頭戴玉冠,長身立于垂花門前,也不叫人關門,只伸出一臂攔住衛持,面無表情道“監國大人不請自來,內宅女眷尚未安置好,男女有別,請移步花廳等候。”
話是沒毛病,新郎官迎親最多迎到內宅花廳,等新娘拜別父母,由家中兄弟背上花轎,便可離開。
可這語氣怎么有點酸呢
比薛蟠還酸。
衛持挑眉“你是”
王儴簡短道“金陵王家王儴,寶兒的表哥。”
還寶兒
衛持記得薛蝌喚薛寶兒大妹妹,這位直呼閨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哥哥,不成想只是個表哥
表哥么
衛持輕瞇了下眼,腳步卻沒動“今日是你背承慧鄉君出閣”
他還以為會是薛蝌。
“正是。”王儴臉繃得緊緊的,好像仇家見面,沒有半分歡喜。
衛持本來打算在大婚之日做個安分守禮的君子,誰知薛母不上道兒,弄來這么一個酸溜溜的表哥背他的小姑娘出閣,就別怪他不給面子了。
衛持“唰”地搖開折扇,大步朝王儴走去。王儴伸手去擋,手臂好似被勁風卷過,連帶著整個身子后仰,噔噔退了十幾步直到撞上花樹才停下。
冠發凌亂,后背生疼,殘花落了滿身。
等他站穩身形,衛持早已擦身而過,頭發絲都沒動一下。
“賞”遠去的聲音隨風飄過來,淡淡的,卻格外刺耳。
王儴咬牙還想追上去攔,后背實在疼得厲害,搖搖晃晃走出幾步竟不能支,只得扶著花樹喘息,口中泛起腥甜。
女眷都避到廂房去了,屋中只剩下薛寶兒和幾個貼身服侍的,薛寶兒聽說衛持來了,便要穿鞋去迎,鶯兒忙忙地攔住她,勸道“姑娘快坐好了,上花轎之前新嫁娘的腳不能沾地。”
否則不吉利。
這些薛寶兒都知道,可衛持來了,她很想出去迎一迎。
在她的記憶里,衛持永遠是一身玄衣,金冠金帶,她很想看看衛持穿喜服的樣子。
等蓋上紅蓋頭坐進花轎里,也不是不能偷偷看一下,再不濟等洞房的時候還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可聽說他來了,薛寶兒忽然很想很想見到他,竟是一時半刻也等不得了。
對上她家姑娘討好的目光,鶯兒差點就心軟了,可一想到太太之前交待的,忙把大紅繡鞋又抱緊了一些“好姑娘,外頭有二爺和表少爺,姑爺來了也是去花廳喝茶,見不”
“到”字還沒說出口,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清涼的晚風吹進來,室內暑熱之氣一掃而空。
“衛持”
薛寶兒驚喜地喚了一聲,穿著雪白的綾緞襪便要下地,腳還沒沾到地面已經被人打橫抄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