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兄長相比,我這點苦又算什么。”傅知寧輕笑一聲,掏出一包厚厚的香火錢。
從寺廟離開時,已經是晌午了,一上午沒吃東西的傅知寧被日頭一曬,頓時有些暈乎,于是去路邊小攤上買了兩個藕合,站在攤前慢悠悠地吃。
賣藕合的大娘見她生得俊俏,便忍不住與她攀談“姑娘是外地人吧,第一次來廟里”
“您怎么知道”傅知寧失笑。
大娘樂呵呵“以姑娘的模樣,大娘若是以前見過,定然不會忘了。”
傅知寧饒是自幼被夸慣了,這會兒也有點不好意思,正要說話時,便聽到旁邊茶肆爆出一陣驚呼,隱約間還有什么巡查御史之類的詞蹦出,傅知寧瞬間看了過去,恰好看到自家車夫也湊在人堆里。
“小姐”車夫見到她,連忙放下一枚銅錢跑來了,“咱們這便下山”
傅知寧微微頷首,快走到馬車前時終于忍不住問“你們在聊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劉大人的事,”車夫細細道來,“我也是剛知道,他這些年一直行科考舞弊之事,收了不少銀兩,今日剛被裴大人給抓了。”
傅知寧猛地停下腳步“科考舞弊”
“是呀,”車夫不懂她為何反應這么大,還以為在擔心徐正受牽連,于是安慰一句,“小姐放心,跟老爺沒關系。”
“不是這個”傅知寧眉頭越皺越緊。
劉淮此事她全程參與,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戶典賬本作假、貪污受賄徇私枉法,甚至涉嫌謀害朝廷命官,這么多樁罪名,獨獨沒有科考舞弊,百里溪為何
她倏然想起,多年前百里家還未出事時,她似乎在百里家大門口見過劉淮,只是當時他是來投誠的窮書生,百里伯伯看不上他的人品,連門都沒讓進,再見時,他跟在當年如日中天的錢家人身后,而錢家是那會兒彈劾百里伯伯的領頭人之一。
難怪來了安州后,第一次見他便覺得眼熟。傅知寧心跳突然劇烈,瞬間懂了百里溪為何不在意那些證據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那些罪名給劉淮定罪,如他所說,他從頭到尾都在找樂子,看劉淮討好、心慌、瘋狂,再用當年百里家傾覆的罪名立案。而他之所以這么耐心,不僅是為了折磨劉淮,還為了等今日,打劉淮一個措手不及。
清明,祭祖。
抓了劉淮之后呢他會做什么
雖然心里一直告訴自己,百里溪不是沖動的人,不會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可傅知寧還是隱隱不安,坐上馬車糾結許久,到底還是吩咐車夫去府衙。
一刻鐘后,馬車在府衙門前停下,傅知寧一下車便問“裴大人呢”
“方才押著劉大人離開了。”門房答話。
傅知寧心下一驚“去哪了”
“小的不知道。”
傅知寧頓時焦躁,來回踱步許久后,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吩咐車夫“去劉家”
車夫不明所以,但見她急得厲害,當即一鞭子抽下去,馬匹嘶鳴飛奔,朝著劉府而去。
當她來到劉府時,門口已經站滿了金刀護衛,東廠特有的黑羽護心盔甲,無一不證實百里溪已經揭露身份。傅知寧心臟擰緊,想也不想地往里跑,侍衛們見到來者是她不敢阻攔,任由她沖進庭院。
傅知寧一路狂奔,跑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停下,直到聽到一聲哀鳴,才猛地僵住。
主院內,四周侍衛林立守衛森嚴,劉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五花大綁跪成一片,旁邊還有幾具尸體,看衣著是護院的家丁。百里溪坐在軟榻上,著掌印暗紅描金錦袍,慢悠悠地品一口清茶。
而他對面的地上,擺了一個火盆,劉家嫡子正顫巍巍地燒著紙錢,劉淮頭暈眼花,卻還在堅持磕頭,一下又一下,額頭血肉模糊,將地面都染出一個圓圓的血痕。
磕到第一百三十下,百里溪慢條斯理開口“行了,別臟了百里家輪回的路。”
當即便有人撤走了火盆。
劉淮眼前發黑,卻還是掙扎著爬到百里溪面前,匍在地上求饒“掌印大人掌印大人,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我愿以死謝罪,還望大人放過劉家老小,放過我兒”
此言一出,劉家一眾愈發悲戚,有撐不住的已然開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