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夏初的夜晚,京都城又一次迎來大雨。
趙益在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時呼吸劇烈顫抖,臉色都隱隱發青。正守在床邊昏昏欲睡的劉福三一個激靈,連忙上前扶住他“圣上,您怎么了”
趙益驚恐地看向他,好半天才辨認出他的模樣,靜了許久才問“百里溪呢”
“掌印您忘啦,自從百里家平反,他便出宮去了,已有十余日沒回來了。”劉福三提醒。
趙益怔愣半天,才想起好像有這么回事。
百里家平反,普天同慶,士子們信心大漲,世家開始低調,仿佛都是一瞬之間發生的事,而他盡管不聽不看,這些消息還是傳進了宮里。
轟隆
又一陣悶雷,接著便是突如其來的閃電,照得整個寢宮亮如白晝。趙益愣了一下抬頭,一瞬間嚇得眼都紅了“滾開滾開”
“圣上,圣上怎么了”劉福三一邊護著他,一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窗簾,什么都沒有,趙益卻好像發現了什么人一樣。
劉福三不敢大意,急忙叫人護駕,禁軍沖進寢殿的瞬間,便聽到趙益慌亂開口“朕也不想殺你的,是你非要與朕爭執,好似你說的那些才是了不得的治世之道,你不將朕放在眼里,朕若不罰你,如何能服天下人”
劉福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趙益只是癔癥了。
“滾開朕知道錯了,你別纏著朕,百里松”趙益呼吸越來越急促。
劉福三怕他出事,只能狠狠心端來茶杯,一杯冷茶潑在了他臉上。
趙益一個激靈,漸漸回過味來。
劉福三連忙跪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趙益靜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召百里溪覲見。”
“是。”
一個時辰后,百里溪冒雨而來,出現在寢殿時,衣袍還在滴水。
趙益疲憊地看著他,一向挺直的后背也佝了不少,不像帝王,更像一個茍延殘喘的老者。
“你是不是恨朕”他啞著嗓子問。
百里溪靜了一瞬“奴才不敢。”
“你就是恨朕,”趙益語氣愈發堅定,只是眼神越來越渾濁,“即便如今平了反,可百里家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卻回不來了,你也再做不成男人,你恨朕,恨不得朕去死。”
百里溪垂眸“圣上半夜叫奴才進宮,便是為了說這些”
“朕當年,也是不得已為之,世家獨大,寒門士子不成氣候,你父親非要蜉蝣撼樹,一旦處理不好,便會動搖國本,朕也是沒辦法。”趙益語氣突然急促,仿佛迫切得到他的認同。
然而百里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古井無波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他所有的鄙薄、懦弱、無能,都盡數暴露在空氣里。
趙益被他看得瑟縮一瞬,突然說不出辯解的話了,抿了抿發干的唇才小聲問“百里溪,你能原諒朕嗎”
雨聲越來越大,拍打著窗子不得安寧。
趙益放下帝王尊嚴,第一次說出乞求的話。
百里溪盯著他看了許久,眼底閃過一絲嘲弄“聽說圣上做了噩夢。”
趙益眉頭一跳。
“做的什么夢可是夢見奴才的父親了他在你的夢里,是來找你索命,還是痛訴冤屈想來是前者,否則圣上不會這么急切地召奴才進宮。”
又一道閃電,照得百里溪半張臉明滅不定。他的相貌更隨母親,可這一刻卻像極了他的父親,趙益便看著這個像極了百里松的人,用深沉如海的聲音質問他。
“圣上不是死不悔改嗎為何突然認錯,莫非是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怕將來去了地下,無顏面見百里家人圣上放心,我百里家世代清正,不會與圣上去同一處地方。”
說罷,百里溪抬手施文人禮,然后轉身離開。
“百里溪”趙益突然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