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徐齊霖也是有所預防的。在奏報中,他建議李二陛下減負降稅的幅度不宜太大,以十分之一為最好。
因為人們的心理就是得利喜損失怒。說白了,往下降自然是好,人們會交口稱贊;可降下去再往上漲,人們的怨氣就上來了。
這就象皇帝施恩于臣子一樣,都是一步一步的,很少一下子就給到位,弄得以后不好辦。
所謂的賞無可賞,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意思。
徐齊霖上完奏報之后,就已經做好了交接離職的準備。雖然不知道接任者是誰,可這也不關他的事情。
他要走了,在甘州設立的大盈庫織造工坊卻不會搬遷。河西和高昌將是棉花的生產基地,按照古代的運輸,就近加工則是最經濟的辦法。
而從長安帶來的那些轉了“市籍”的奴婢,多數也不愿走。甘州的發展有目共睹,生活水平不差,更有一個清靜的優勢。
這些遭受過苦難,飽受過歧視,曾經與“畜產”同類的苦命人,更想在甘州過平靜的日子。
“想好了,就在這里當管事兒?”徐齊霖面色平和,對周琪問道:“其實,回到長安也一樣,不再是奴婢了。”
周琪拜倒在地并不起身,含淚答道:“徐丞的大恩大德,奴家永世不忘。可長安,卻是不想再回。”
感謝是應該的。若不是徐齊霖替她們爭取,這一輩子都是奴婢。老死在掖庭里的犯婦還少了?
徐齊霖點了點頭,說道:“不愿回去就在此安生過活吧,好在還是大盈庫的機構,有什么事情,某若在位,也能照顧一二。”
說實話,徐齊霖挺舍不得周琪的。幾年來的鍛煉,周琪已經是精明強干,一個管事兒都有點屈才。
奈何,大唐雖然開放,可女子想要成為官吏,卻是千難萬難,絕不是徐齊霖有能力改變的。
但在大盈庫的機構里,他還是有些權力提拔任用些女管事兒的。雖然沒有名義上的官吏身份,但待遇還是相當優厚。
停頓了一下,徐齊霖又笑著說道:“就算在織造工坊干得不如意,你自己也有技術,下來辦個小作坊,也不是難事。”
周琪再次施禮,說道:“但凡徐丞主持大盈庫,奴家便不會離開,總要為工坊出力,讓徐丞少些勞神。”
“有這個心就夠了。”徐齊霖擺了擺手,說道:“某剛才說的也不是虛話,棉紡產業會很快發展壯大,大盈庫一家絕對難以全部壟斷。民間作坊的興起是必然的事情,你要想好,莫要失了先機。”
周琪抬頭望著徐齊霖,終于相信這是為她自己打算,也不由得心動。
徐齊霖伸出一根手指,強調道:“但你畢竟是織造工坊出來的,若要出去單干,有些技術卻是不能外傳。其實也不必紡造高端產品,中、低級的棉紡織物,也一樣有利可圖。”
周琪點頭答應,說道:“奴家明白。多謝徐丞指點。”
徐齊霖所說的并不是憑空想象,而是根據棉紡業發展的趨勢所作出的判斷。
男耕女織,固然能保證家庭的使用。但出口,以及市面上所需的棉布,依然會催生出小作坊的涌現。
以明朝蘇州的織造業為例,機戶出資,機工出力,光是這種經營模式就達一千多戶。
而打工的機匠,則有上萬,這還不包括那些領料回去加工的家庭婦女。
即便周琪不去干,隨著棉花種植的推廣,產量的攀升,也總會有人看到這個賺錢的路子。
買上十幾架或幾十架織機,雇上織工,就等于開設了一個小工廠,當了個小經理。
而徐齊霖更希望這種情形的出現,大盈庫壟斷棉紡業,卻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