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背脊挺直,仿佛天壓不彎。謝文修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有這樣的魄力。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危野獨自回到房間,忽然肩膀一塌,趴在桌上。
謝文修看到他委屈地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好煩,你不在了,他們就都敢上門欺負我。我以后可怎么辦吶。”
他原是南方人,嗓音軟糯下來,婉轉動人,能叫人酥了耳根。
謝文修目光不知不覺柔和下來,“你做得很好。”
背對他的危野輕輕彎唇,圓點的紅色終于消退,跨過透明大關。
當天傍晚,各家店鋪的賬本就被送了過來,危野叫上謝家的兩個賬房,跟他們一起看。
他從沒接觸過這些,讓一個賬房對賬,另一個賬房給他講解,一直忙到后半夜。
礙于他今天白天爆發的威信,累到極點的賬房不敢抱怨,好容易捱到結束,忙起身告辭。
“等一下。”危野叫住他們,白玉般的手指托出幾塊大洋,“我什么都不懂,還得指望兩位先生多教教我,這些日子就麻煩兩位了。”
有了錢,自然什么都好說,兩人這次答應得歡天喜地,“為主家分憂,我們心甘情愿。”
兩人走后,危野把賬本帶回房間,又挑燈看了半宿,偶爾用筆記錄些數據,謝文修在一旁看著,發現他竟然聰穎異常,很快便掌握了一些訣竅。
實際上,危野最煩數學,他腦袋空空地盯著賬本,正讓系統給他作弊。
今日勤奮
天光漸亮,危野眼皮逐漸落下來,謝文修忍不住摸上他的頭頂,“不用這么著急。”
手指卻如之前一樣穿了過去。謝文修嘆了口氣,他一向心性豁達,被困于眼下這種狀態,也難免心郁。
身上微涼,危野敏感地睜開眼,回頭看時,某一瞬似乎看到謝文修的身影蒙上一層黑霧。
是錯覺嗎再仔細看時,又沒有了,危野想到自己跟鬼共處一室,趕緊跑上床鉆進被窩里。
沒睡多久,危野便爬了起來,沒吃早飯,便去靈堂上了三炷香,然后靜靜在棺前站了一會兒。門房和下人都忍不住瞧他修長的背影,覺得他這兩日似乎有所不同。
身后有腳步聲走來,女聲,“今兒來得這么早啊。”
危野瞥她一眼,“李姨娘。”
謝老爺子有一妻兩妾,這是唯一還活著的。
“唉,我苦命的大少爺。”李姨娘裝模作樣哀嘆一聲,擠出兩滴眼淚,“怎么年紀輕輕就去了呢。”
危野并不說話,她自顧自地在一旁含沙射影,“張天師明明說過,娶個陰命的妻就能讓大少爺好轉過來,他老人家金口玉言,絕不會有假的,我們謝家怎么就到了這種地步呢”
張天師的話不會有假,有問題的當然是沖喜的人了。
危野并不生氣。舊時代女性受壓迫,只能待在后院巴掌大小的地方。現在謝家同輩人死的就剩李姨娘一個,連宅斗都沒人陪,她無聊到變態也很正常。
他不吭聲,李姨娘以為他怕了,說得越來越過分,“果然,當初我就說娶個男人不行,硬邦邦的男人哪能沖喜唉,只可惜老爺沒聽我的勸”她用帕子捂著嘴,眼里流露出譏諷的笑意,“沖喜沖喜,沖成了禍端。”
就差沒指著危野罵掃把星了。
“李姨娘,你說什么呢”一旁的長青氣得臉通紅,可他笨嘴拙舌,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幫主子辯駁。
“呦,一個下人都敢吼我了老爺少爺不在,府里規矩都亂了套了”李姨娘嚷嚷起來。
謝文修環視一眼周圍,李姨娘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果然將下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
危野出身市井,以前的他絕不是個好惹的主,除了面對謝文修和公婆,從不會輕易叫自己吃虧。以往他被李姨娘諷刺,絕對會指著鼻子罵回去。
今天他卻反常地沒有反應,臉色蒼白安靜,眼簾低垂,美得凄艷。
謝文修清晰地發覺,有下人的眼光變了。從單純看主家熱鬧變得不規矩起來,甚至有人擠眉弄眼地悄聲說“這般模樣,有幾個女人比得上”
日后危野在謝家的日子恐怕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