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衡已在和徐橋等人商議回程的事。
招賢臺效果顯著,另外五國皆已簽了降書,徹底臣服大隋,按照正常流程,隋軍自然應該一鼓作氣,直取江都。
可事情便卡在了這個環節。
眼下時節,江南多雨,黃河水流正湍急,十萬隋兵陳列在北岸,并非渡江最佳時機。而且江國已經警覺,在暮云關陳列重兵防守,并在城墻上架設了射程極遠的云弩。
強行渡江,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傷亡,得不償失。
另外五國軍隊雖可就地征調,可別人帶出的兵,總歸不如自己的順手,隋衡也瞧不上。
最緊要的是,眼下江國太子江蘊很可能回到了關中,縱使重傷,恐怕也不耽擱他發布重要軍令。
包括徐橋在內的隋軍重要將領都知道,他們戰無不勝的太子殿下,連北境最酷烈的雪山都捱了下來,唯獨在這個號稱“德名遍天下”且“體弱多病”的江國太子手里吃過幾次暗虧。最近一次,就是去歲隋衡試圖通過偷襲黃河西南的姜國繞道南下時,計謀被江蘊窺破,還被其手下謀士射傷了手臂。
那一箭極深,害得隋衡整整一個月拉不了弓。
隋軍上下皆知,他們殿下因為此事恨透了那虛偽貌丑的江國太子,此次揮軍南下,立志要將江南之地納入囊中,除了報祖輩之仇,未必沒有報那一箭之仇的意思。
江蘊若真在關中,誰知又會想出什么陰謀詭計來坑害殿下。
所以對于回程之事,眾將難得達成十分一致的意見,贊成。這時守衛在外報“殿下,陳國國主求見。”
隋衡問“這老東西,又來作甚”
守衛答“似乎是向殿下遞什么退位書。”
左右將官先露出輕蔑之色。這段時日,他們都沒少被獻殷勤,顯然都不信這昏聵無能的老東西舍得將王位交出。左右也無其他急事,隋衡便懶洋洋道“讓他進來吧。”
陳國國主進殿后便顫巍巍伏跪在地,手里捧著一封洋洋灑灑近千字的讓位書。他先陳述了一番自己如何無能不堪重用,末了道“請殿下看在下臣還算忠心侍主的份上,賞臣幾畝田,一座宅院,讓臣去鄉下養老罷這國主之位,下臣是萬萬不敢坐了。”
說完,便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痛哭起來。
隋衡笑了聲“國主起來說話,這般模樣是何道理。好好的王位,怎就不敢坐了”
陳國國主抬眼,偷偷覷了眼坐在一排披堅執銳將官中間的陳麒,又一聲嚎哭,道“下臣無能,下臣愿將王位讓與下臣的二子驥才來做,請殿下答應臣所請吧”
陳麒微微皺眉,立刻起身,要說話,被隋衡抬手止住。
隋衡問“你當真舍得”
陳國國主抹著淚“有什么舍不舍得,左右臣那懦弱無能的長子和德不配位的老妻都已被廢黜了世子位和王后位,關入掖庭為奴。臣教子無方,教妻無方,還當什么國主呢,倒不如直接讓位”
隋衡這才看向陳麒“軍師,這是怎么回事”
陳麒正色道“回殿下,世子陳韜仗著世子位,以權謀私,侵吞百姓田產,隨意虐殺宮人,王后張碧華更是毫無德行,縱容母族當街驅馬踩踏百姓,臣只是奏請國主,按律將他們懲處。”
說罷,陳麒目光陰森的盯陳國國主一眼,顯然沒料到,這膽小如鼠的老東西剛到隋衡面前演這么一出苦肉計。
隋衡點頭“軍師按律行事,并沒有錯。這等行徑,若要孤來治,恐怕就不止為奴那么簡單了。”
他視線笑吟吟落到陳國國主身上“怎么國主是覺得軍師處置的不公么”
“下臣豈敢。”
次子目光陰鷙如魔鬼,陳國國主不敢看。
陳國國主是鐵了心要孤注一擲,心里突然增出許多前所未有的勇氣。他忽視掉后頸那兩道刀子般的寒涼視線,繼續哭道“下臣只是覺得,自己年邁無能,當不起這國主而已。”
隋衡走下來,拍拍他肩。
“能不能當得起,是孤說了算。孤這里,沒有連坐這一條,國主只管安心住你的金鑾殿,吃你的閑飯。”
“若當得好,孤還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