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好幾十歲的人,在兄長面前只能“唯唯”而已,竟連辯解都不敢。
這就是封建大家長的威嚴嗎有點嚇人。
“好了,”荀緄緩緩嘆了口氣,“其實你所言也無錯,小人充盈于朝,去歲種種征兆,頗為不祥,閹寺之禍,流毒諸夏,天子不悟,社稷危矣。”
“中官雖氣焰高張,然盛極必衰,烈火烹油,終不得久,待以時機,其多行不義,必自斃也。”荀爽連忙寬解兄長。
算起來,東漢末的宦官,最后還真是自斃的,他爹這預言很準啊。
荀緄撫須點頭,見荀柔手上舉著半塊米糕,雪白小臉上寫滿嚴肅的點頭,忍不住逗一逗,調節心情,“孺子亦知黨錮之為禍乎”
荀柔嚇得糕差點掉了還隨堂提問
回答當然是要回答的,認真想了想,他終于從腦仁里摳出句子,“我聽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黨錮之事,似乎并非明智之舉。”
將龐大的士人團體推到對立,顯然是個昏招,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后來,不少謀士各尋其主,各自打算。
回答完畢,荀柔趕緊低頭把最后一口糕塞進嘴里,把嘴堵住。
別問了,再問就是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荀緄啞然,繼而一笑,看向荀爽,“阿善一向聰慧如此”
荀爽微微一笑,將面前的盞推給兒子,以手叩席吟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兄長以為這回答妙否”
這么驕傲嗎荀緄點頭,含笑道,“不錯,此子日后定勝其父。”
“有子如此,夫復何憾。”勝就勝吧,荀爽悠悠的撫了一把胡須。
荀柔默默捧起漆碗,琥珀色的液體竟是蜜水,甜中帶著槐花香氣,他一邊咕嘟咕嘟,一邊感慨他爹心情轉換得真快。
這時,仆從堂前稟告,朝食準備妥當,荀緄點頭,淺色曲裾的侍女列隊而入,擺起桌案和食案。
荀柔被荀彧小哥哥帶領,和他一席并坐。
伯父家朝食的檔次,看來高于他家,有盤有碗,有肉有菜,雖然綠呼呼的茱萸醬,還吃不慣,不過蔬菜本味十足,烤肉很香,米飯帶點糠皮,是后世高價的綠色粗糧。
荀柔捧著碗扒飯,不妨一只秀白的手伸過來,輕輕把他吃完烤肉的碟子,擺回原本的位置。
過一會兒,那只手又伸過來,把荀柔剛才順手放在左邊的湯碗擺回右側。
這就沒法忽略了,“阿兄”
“進食之禮,當羹居人之右,膾炙處外,醯醬處內。”荀彧伸手指點,順手將他的其他食器擺得更整齊。1
進食的禮儀,湯羹放在右手,烤肉放在外側,醋或醬放在內側
“吃飯這么多規矩”荀柔發出靈魂探問。
荀彧點點頭,“士人君子,行止當以禮,不以禮則不動,”他看荀柔露出沉痛的表情,寬和一笑,“阿善不必擔憂,你這樣聰明,一定能學得很快。當年,也是兄長們耐心教我,不必著急,慢慢來就是。”
溫柔、堅持、真誠、鼓勵,還這么好看
荀柔一邊在心里叨念著都是套路,一邊卻不由自主點頭,“請阿兄日后多多教導。”
朝食過,荀柔又被領到堂外洗手。
正當他十分乖巧的伸手,讓溫柔的荀彧小哥幫忙擦干,頭頂的沖天辮,突然被人薅了一把。
就不是一般的摸摸頭,是讓人頭頂發麻的,渾身過電的一擼。
荀柔怒而抬頭,腦袋上方,十六哥荀諶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
“阿善小小年紀,竟都知道得道者多助了”明明普通一句夸獎,中二變聲期的公鴨嗓,就很挑釁。
本來被摸頭不算什么的,畢竟沖天辮這種存在,連他自己日常都忍不住想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