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位呀,”回答婦人順著她的指點,一眼望過去,頓時扯了扯嘴角,“那是陰十三的媳婦荀氏。”
“荀氏潁川荀氏”少女忍不住驚訝。
“還有哪個荀氏詩禮大家出身,前些日子,念什么詩經,狐裘以朝,說她家無官爵,不應僭越,引得族長都夸她。”婦人酸不溜秋的揪緊衣領,還覺得冷風直灌,“如今你看,今年都不敢穿裘來祭祖,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咒她呢。”
“為何如此,荀娘子所言無差啊,”少女皺皺眉。
管她說對說錯,誰讓老娘受了罪了
婦人正要開罵,不妨想起少女身份,咽下口中粗話,“她話說得漂亮,可沒想過她婆婆和她嫂嫂,人家可對她關懷備至,如今也得跟我們一樣在風里雪里受著,連件裘衣也不敢穿,這也是他們詩禮人家的孝道”
旁邊另一個裹著三層錦袍的婦人,得了共鳴,又見別人先開口,也忍不住抄著手蹭過來,“她算什么賢婦,連婆母送去伺候她夫君的侍女都打發了,自己又不能生看她婆母忍得幾時”
話還沒完,另個婦人狠狠拍她一下,使了個眼色。
錦袍婦人順著一瞥,這才想起,面前少女的親爹,陰家如今的族長陰修,也只有這一個女兒。
這位要生氣錦衣婦人低頭抬起袖子擋住臉,連忙溜走。
少女悄悄看向荀采,并沒注意溜走的婦人,潁川荀氏她聽父親提起過許多次,如今一見,才知天下竟有如此風儀雅正,令人心折。
她正鼓起勇氣,想要上前結交,屋內的祝禱之聲一停,祭祀結束了。
族長陰修同陰瑜說著話,從祠堂內出來。
陰瑜一出祠堂,便忍不住向婦人所在望去,荀采風姿卓絕,果然一眼就望個正著。
荀采侍立在婆母身邊,察覺他的目光,微微蹙眉,連忙對他搖頭示意。
陰瑜這才趕緊收回視線。
陰修將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笑得和藹可親,“這幾日若是有暇,帶你夫人一道來家中坐坐。你岳父是當世大儒,你妻弟四歲,已有“失羊者何辜”“大義小義”之辯,此等才華、聰穎,尋常人自不能及。但你當從而學之,為我族棟梁,不要辜負大父的期望啊。”
“是。”陰瑜并未察覺稱呼中親近之意,在諸陰各色復雜的目光中,于車前恭敬拜倒,“謹遵叔父教誨。”
陰母受了一眾羨慕嫉妒的矚目,很得意當初自己的眼光,她被小兒子和兒媳扶上馬車,還想招兒子上去說道,卻見他已轉身,有扶荀氏,并隨后上了荀氏的馬車。
她的長媳喬氏一直在她身后站著,見婆母連眼神的不看自己,眉梢一挑,沒意思得也轉頭回自己馬車。
“今天很冷吧”行駛的馬車上,陰瑜握住荀采的手關切道,“今天祠堂里點著火都凍得人發抖,你在外面,恐怕是更冷。”
“我還好。”荀采心里一甜,抬眸望向陰瑜,卻見他凍得臉頰和嘴唇都一片青白,忙抽出手來,從車上放的小木箱中取出手爐和酒。
手爐中的炭已經燃盡,酒卻還有點余溫。
她把酒遞給陰瑜,又從箱中取出起先多備的炭,放進手爐中點起來。
溫熱的酒液流過胸腹,頓時讓身體溫暖,陰瑜忍不住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荀采含羞垂頭,低頭用鐵鉗撥動手爐的炭火,讓之仔細燒透,“方才叔父說了什么”
陰瑜立刻高興道,“方才叔父向我夸獎阿弟呀。”
“啊”荀采不由抬頭。
陰瑜是幼子,成親后同她一般叫荀柔阿弟。
“阿弟與令族兄論其父攘羊,有失羊者何辜“小義不及大義”的詞論,連族叔都聽聞了,方才叔父還要我向阿弟學習,”陰瑜笑道,“只是阿弟這般天才,我卻如何都趕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