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么好說。”喬氏就跟不拿帕子擦嘴,就不會說話似的,“弟妹你可是出身名門,怎么會愚魯,一向可是口齒伶俐,聰慧過人的呀。”
荀采突然一定,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平平一眼,竟看得喬氏不由自主后退,才重重低下頭,“兒枉受父母教誨,愚魯不堪,然夫君已去,”她似乎又要顫抖,卻終止住,“夫君已去,兒當替他在婆母身前盡孝,終身不違,以報夫君恩義。”
她不是瘋了嗎
喬氏為自己竟被她嚇到,氣得幾乎拿不穩手中絲帕,“婆母,你看這”
“行了,行了,”陰母皺緊眉,露出嫌棄又不耐煩的表情,卻罵不下去,“還不快去換了這身,還是大家之女,女子的德容言功,你占哪一條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荀采連連埋頭,觸及雪白的芒席,“謝婆母寬諒,兒去去就來,請婆母稍待,待兒換過衣衫再來堂上伺候。”
“快去,快去。”陰母揮揮手。
望著荀采躬著腰,腳步蹣跚的離開,喬氏眼眸一轉,“說得倒是好聽,婆母,我可聽說,荀家寫信來,要接她回去,族長已經答應了呢。”
她悄悄的打量陰母的表情。
“她敢”陰母一掌拍在身旁憑幾上,抿緊嘴角,臉上的法令紋越發顯得深,方才落下的怒火,又燒起來,“我兒一輩子對她念念不忘,她要敢忘恩負義回荀家回荀家去再嫁嗎想都不要想”
“只是,如此阿弟的香火啊,”喬氏表情越發柔軟,“我家阿良倒是可以兼祧,將來第二子過繼給叔父”
“不用,”陰母一口打斷她,“我已經同族里說了,就今年祭祖之時,從族中挑小兒過繼來。”
死老太婆
喬氏眼神瞬間一厲,又飛快掩過去,柔聲道,“這抱養的,哪有阿良來得親,況且荀氏這般,怎堪為母。”
“我意已決,孩子我會抱來親自教,絕不讓荀氏接近。”陰母又轉向她道,“還有你,你要是有功夫,該好生照管阿良,十幾歲了,連急就章都背不出,粗笨又不知努力,比他叔父當年差遠了,將來如何出去做官”
陰瑜也算聰明會念書喬氏心底冷笑,也就和這家里的酒囊飯袋比,況且,還不是已經死得透透的。
她兒子要念書做什么,她婆母還當陰家是當年呢,也不看看,這些年族里謀得的,都是些什么職位,一個百石薔夫都能爭得頭破血流。
家里一百傾地,他兒子這輩子都吃不完,難道還要為了區區斗食小吏,整日奔忙“夙夜在公”、“案牘勞形”
“阿良自然比不過阿弟,”喬氏奉承道,“婆母本來就比兒媳高明,兒媳啊,看著兒子就下不了心管教。”
“做母親得都舍不得,但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舍”
在喬氏暗翻白眼中,陰母回憶起自己最為光輝的歲月。
“女郎”荀采一出堂,阿香便連忙迎上去扶住她,一把接過她手中的食案,帶她回屋。
大概是舉得久了,手指和肌肉都僵硬住,食案被取走,荀采雙手手指仍然維持著抓握的姿勢,無法動彈,她耐煩不得,雙手彼此相扣,使勁拉開自己的手指,連聲道,“你幫我打水來清洗一番,我還要去堂前侍奉。”
這樣硬拉,會拉壞的呀
阿香連忙將案放下,過來拉住她僵硬的手,慢慢搓揉活血。
“不用按,一會兒就好,快些去給我打水來,若是晚了,又讓婆母等我”
阿香見她全然不顧自己,心下暗嘆,耐心溫柔勸道,“您一早沒吃東西,我從廚房取了些餅來,用熱水泡軟了,您快隨我回去吃些。”
“我說了不用”荀采頓時控制不住煩躁,不耐地提高聲音,一句說完才緩了神,疲憊的按了按額頭,柔下聲音來,“你給我打水來吧,早間婆母要按揉腰間,否則腰背一天都不舒服,這是正事,吃東西什么時候吃都可以的。”
阿香突然忍不住抽泣了一聲。
荀采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抱歉,我不是對你發火,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奴婢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女郎,”阿香垂泣道,“若是,慈明公與阿善小郎君知道女郎如今這般辛苦,定然會十分擔憂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