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荀柔還高的車輪,發出沉重的吱嘎聲,從他們身旁緩緩駛過。
荀柔已被典韋從肩上摘下來,透過人群縫隙,他看到那金碧輝煌的馬車。
檀香木做車輅,車柱嵌著五色寶石,青色絲絹帷幔金線繡出華麗圖案,不過是用來遮擋陽光,富貴奢華得讓人窒息。
車中貴人半掩,白皙豐腴,厚厚脂粉涂抹得看不清面目。
荀柔猝不及防的想起,曾經路過的鄉野,衣衫襤褸、皮膚骯臟的農夫,面有饑色,瘦骨嶙峋,眼神荒茫麻木。
他閉了閉眼睛,將那一幕強硬的從腦海中趕出。
當他再睜眼時,不知是否是錯覺,那青色絲絹帷帳后,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目光從他身上移過。
馬車之后亦有騎士和步卒隨從,一隊人馬簇擁著大車浩浩蕩蕩離去。
“金車大輅,如此顯赫,”何颙在車中嘆息一聲,“這個趙氏莫非是平氏君家”
金車大輅,是權階象征,乃是九錫之一,非有錢就能享受得起。
“還能是哪一家”一個剛剛差點撲到的年輕儒生,扶著他們的車壁站穩,他望了一眼車中的荀爽、何颙二人,又望了一眼荀柔,“諸位不是陽翟人吧”
“是,我們前來尋親。”荀爽答道。
“哦,”儒生點點頭,又瞟了一眼荀柔,“這陽翟城里,有兩家最不能得罪,寧愿得罪府君,也不能得罪這兩家人你們可知”
“還請賜教。”荀爽直起身,揖手道。
“不敢,不敢,”儒生擺擺手,“一家乃是當今天子乳母趙家,天子重孝,封其乳母趙嬈平氏君,對其言聽計從,寵幸非常;另一家便是中常侍張讓的張家,張讓如今卻被天子看重,權傾一時。方才那車中所坐之人,若是我猜得不差,應是趙氏之妹。”
“這趙氏橫行陽翟,你們在城中行走,要小心些啊。”儒生又小聲叮囑道,“若是家中有女眷,更要小心,若被趙家看上,強搶了去送進宮里,恐怕一輩子都不得見了。”
雖然沒有女眷隨行,但荀爽還是再次拱手向他道謝。
“縱使天子重孝,也未免太過。”儒生走后,何颙皺眉道。
“不過私恩,非禮而行,”荀爽冷聲道,“何以當孝。”
他爹最近跟何伯求混,是不是有點激情澎湃
“父親,我們現在要就要去外祖家嗎”荀柔打斷道。
陽翟縣中,郭氏、辛氏、胡氏俱與荀家結親,但郭氏,乃是荀柔母親的娘家,他們到陽翟,再沒道理先去別家的。
“你外祖家現下無人,”荀爽道,“今日去拜會郭太尉,一會兒見了人,你要主動拜見,行大禮,不可失儀,可知道”
“是。”行吧,不就是磕一個嘛,他也習慣了。
現在正好是飯點,為免有蹭飯嫌疑,荀爽囑咐完他,讓車夫先找食肆,吃過飯再上門。
此時的食肆,和未來的飯館子,區別并不大,只是沒有座椅,進入店中,是分開的一塊塊席秤,一席之上放一張矮幾張墊子,算是一座,各座分開,互不打擾。
各店中小兒見他們一行穿著儒服,孩童衣著整潔,又有數位隨從,便將他們引上二樓,尋僻靜的位置。
食材只是普通,但火候味道做得都不差,牡丹醬加了茱萸很辛香,綠色無污染跑山雞肉質柔韌不柴,烤得恰到好處,外焦里嫩,肉汁豐富,荀柔就著牡丹醬烤雞肉,吃了一大碗麥飯。
吃飽后,他左右看看,典韋和隨行田仲等人還在埋頭苦吃,父親和何颙吃過飯,要了一壇店家自釀,正邊飲邊聊,他聽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跑到窗戶邊看世相。
陽翟縣中,固不及現代都市人口稠密,卻超過荀柔原本想象,入耳各種南腔北調,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還能看見胡服剃發、邋里邋遢的異族,與之相比,潁陰完全是閉塞的鄉下地方,遠沒有這么多流動人口。
居住當然還是潁陰好,安靜清幽,但偶爾到陽翟這樣的地方來,看看熱鬧也很不錯。
“這位女郎,為何伊人獨立,莫非心事無寄,可愿述與嘉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