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瞳有些渾濁,但眼神仍然莊嚴有力。
荀柔再拜離開,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
有仆從端著湯藥往堂中送去,經過他身邊,低頭行禮。
荀柔頷首致意,心中總有些擔憂,伯父這段時日操心,一日比一日顯出老態,但伯父為荀氏一族費盡心力,并不是希望他們只安守宅院,而是盼望他們建功立業,為門楣添彩。
所以,伯父哪怕生病,也決不許兩位堂兄喚文若阿兄回來。
這其中,并無對錯,只是取舍,只要是取舍,便終究有遺憾之處。
陽翟同潁陰相距幾十里,就算一路順利,也要近一天時間,荀柔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就起來,帶上一隊護衛出城。
此時本時春耕正忙時,往日遍野麥苗豆苗蔥蔥郁郁,卻都不見,沿途全是田地荒蕪,村郭破敗,人煙稀少。
他們在路途中遇見一個里落,停下飲食,卻發現整個里中,只剩零星幾個老年男子茍得性命,一看見外來有人,就害怕得發抖。
甚至白日天光,路途中竟遇一小伙盜匪上來打劫。
這不是荀柔從前見過的潁陰。
他至今還記得,初醒之日,那蔓延至天邊的青翠麥田,如此豐饒富足,讓他心魂俱震。
但如今卻都沒有。
當他到達陽翟城,日頭已經偏西。
門口守衛全沒有他上次來時,那樣自得悠閑而漫不經心,利箭的鋒刃隨時對著城外,護城河上的吊橋收起來,也不見當初行人來往的熱鬧之景。。
守城的小將,他沒有見過,先一臉嚴肅問過他們身份,但還是謹慎的等到荀彧匆匆趕來確認過后,才將橋放下,讓他們一行入城。
“久等吧”荀彧歉然道,“是我考慮不周,該早些出來等你。”
“這兩個月,阿兄一個人在陽翟,一定十分辛苦。”
雖然兄長玄衣長冠,玉潤冰清,笑容溫煦,荀柔看見他,還是忍不住腦補兄長這一個月吃的許多苦。
他哥怎么會考慮不周,肯定是工作實在太繁重,脫不身嘛。
哎,他哥身上都沒有之前香。
“我從家中還帶了兄長常用的香料來。”
“你這是將家搬來了啊。”清爽的聲音由遠及近,郭嘉繞過他,走到車前,嘖嘖搖頭,“你嫌我家苛待文若啊。”
“府君沒有為兄長安排官舍嗎”荀柔頓時眉頭一皺。
郡主簿雖只是三百石史,但位卑權重,按現代算,就是郡府辦公室主任,負責一切雜項事務,乃是郡君副手,怎么也該安排一處二三進大院官舍,以及官婢下吏服侍。
“太守當然安排,”郭嘉揚起下巴輕蔑一笑,“陰太守恨不得讓文若住到太守府里呢。”
果然奇怪。
荀柔抬眸目向兄長。
荀彧淺淺一笑,“是郭公憐惜,讓彧借住,阿善先隨我去安置休息,我還有一些公務尚未處理,晚些我們再敘,如何”
“何必這樣麻煩,”郭嘉道,“我帶他去放行李,還怕走錯地方嗎”
“是啊,是啊,兄長既然公務繁忙,就不必再為我費心,郭家我去過許多次,自己都能找到地方。”他也來陽翟好多次了啊。
大概真的事情非常多,荀彧稍稍猶豫,便點頭匆匆告辭。
荀柔望著他玄衣清瘦的背影,再次確認,陰脩不是人,是壓榨勞動力的周扒皮,他哥這也太辛苦了。
“行啦,都走還看,”郭嘉抬手在他面前揮揮,“都看十幾年還不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