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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結憂勞傷口”有誰嗡嗡說話,“兇險”
河水滔滔,無數身軀在其中沉浮
土坑之內,伸出無數沾滿泥土的手臂
無數陌生的面孔,男女老少,瘦黃的臉,凹陷眼眶,亂蓬蓬的頭發,那些面孔旋轉著、明滅著、緊緊擠在一起迫近,壓得喘不過氣。
好疼,不知道出處的疼,就像整個身軀都著了火、通上電,疼得發麻,疼得沒有著落,動都動不得冷,虛空的冷,熱量都不知從什么地方流淌出去,只剩下空的、虛浮、無力,幾乎要坍塌,輕輕墜深淵去。
他疲憊得想睡。
睡著就好了,不必再面對那些臉,但總有點什么,冥冥之中的牽掛,扯著一根線,不放他睡著。
熱源從口中灌進,但好苦,好苦啊。
為什么溫暖的東西,要這么苦、這么奇怪、這么難吃,他都夠難受了但嘔都嘔不出來。
他忍不住委屈的低聲啜泣,但哭起來又更疼,疼得他只好止住哭,但還是疼,呼吸都覺得疼,他明明放得好輕好輕了,還是疼。
為什么要這樣對他
父親阿兄阿姊阿兄
你們都去哪了
都不要他了嗎都不要阿善了嗎
面前黑暗中的臉,變成了山丘,茂密幽深,仰首難測,遮天蔽日的山林,濕淋淋下著雨,空氣中全是草腥氣。
他就站在那里,腳定在地下,眼睜睜看著灰黃的濁流,翻卷樹木砂石,迎面撲上來,將他完全淹沒。
直到這時候,他才開始掙扎,拼命將手臂伸出去,抓刨一切泥土,無視身上痛楚,拼命掙扎。
他不能死,他有家人有牽掛,他想回家,不可以
“呼呼呼”
胸口疼痛辣呼呼的,又像有個洞在往里灌著涼氣。
抓心撓肺的疼,真的是抓心撓肺的在疼,不過疼著疼著好像能習慣了。
荀柔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側躺在床上,像才和惡龍搏斗一場,全身疲憊得一動不能動,連呼吸都放得輕輕。
跪坐床邊的青年,傾身探來,伸出手輕貼荀柔額角,幽玄深邃的眼瞳關切凝視,“叔父醒了”
“公達”
“嗯。”荀攸輕應起身,“我去喚張君來。”
“公達。”荀柔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荀攸回身來,“小叔父”
“無、無事。”
看來是真的。
他的確回家了。
荀攸頓步,向旁邊侍立的童子道,“去請張令來,再去通告慈明公,說小叔父已醒來。”
童子拱手施禮的動作,有些不倫不類,但腳步卻飛快,立即出門去了,荀攸回轉身來,依舊在床邊坐下來。
荀柔疲憊的閉閉眼睛,又睜開,明明才睡醒來,卻累得大腦都沒法動,全攪糊成一團。
“叔父至今已昏迷五日。仲景先生在父城為令,聽聞,連夜趕來,”荀攸取葛巾給他擦去額上冷汗,緩緩道,“先生說叔父病在憂勞,多思少眠,不欲飲食,金瘡久不能愈,心虛內弱不能抵御風寒,由是寒結于內。”
心虛嗯心虛。
荀柔聽著大侄子一本正經報診斷,的確心虛,總覺得在受教訓。
“阿賢已將這數月之事告知,叔父深通醫術,卻為何如此不惜自身,以至于此”荀攸眉心深結,又是擔憂又是后怕。
嗚嗚嗚,別罵,別罵了,再罵都傻了,在反省,有在認真反省了。
讓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侄子,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荀柔覺得自己這回真的有點“厲害”。
“公達,何時來的”荀柔小心翼翼道。
喉嚨泛起鵝毛搔過的癢意,他忍不住咳嗽,又因帶著傷口震動,只能壓著聲,一點一點的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