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對他微微一笑,“是嗎”
一莖兩枝的稻穗,兩枝都營養不足,長得并不飽滿。
劉辯望了望他的表情,在袖中握了握手,暗暗給自己鼓勁,“近來,先生有些郁郁,不知是何緣故,可否告知于辯”
荀柔看著他真誠的目光,垂眸片刻,突然目光一抬,“你想知道”
“是。”劉辯毫不猶豫答應。
“好,將這里收完,我們便出門。”
“出門”劉辯驚訝。
“正是。”
荀柔并未讓人駕車,讓人取來斗笠,不需換下田的衣衫,只帶了兩個隨行青年,連典韋都因為太有辨識而被他留在府中。
直接帶著劉辯,繞過可能被人認出的銅駝大街,走穿小路,繞道北宮西門。
“這這是什么味道”劉辯聞到一股特別濃烈的臭味,難聞得讓他想嘔吐。
這臭味,是他至今生命之中,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于是臭得無法形容,只覺得比史家茅廁都要臭好多倍。
“聞到了”
他回頭,看他蘭枝玉樹,清塵不染的先生,眉心微鎖,似有不適。
“先生你怎么了”劉辯連忙扶住荀柔的手臂,“可是身體不適我們回去吧。”
這段時日相處讓他知道,先生身體不好,是時常生病吃藥的。
荀柔搖搖頭,“皇子可之這里是何處”
“嗯,”劉辯觀察著他的神色,小心思索回答,“這里是雒陽穢物堆積之處嗎”
“穢物”荀柔眸光微轉,手捂住唇邊,仿佛思索了片刻,緩緩點頭,“此言也有道理隨我前去看看吧。”
劉辯又望了一眼他的臉色,點頭,“是。”
這是一片雜亂、污穢、骯臟、臭氣熏天的地方。
一片廣場一樣的空地,橫七豎八堆積了比人還高的木堆和石堆,地上都是一灘一灘的污水。
木頭又粗又長,有劉辯記憶中宮殿梁柱那樣粗,比梁柱還長,有些木頭被雨浸過,邊緣朽爛或者鼓脹。
在這些木石之間,躺著一些很臟很瘦的人,就像在臭泥里滾過,連臉都臟得看不出無關,頭發也糟亂,衣服破爛,就那樣毫無禮儀的,伸直張開腿躺著。
“這里”劉辯忍不住轉頭,迷惑的看向先生。
“噓”荀柔豎起食指在唇間,“這里是北宮西門,待會兒不管看見什么,都不要出聲。”
“是。”
荀柔眉間閃過一絲無奈,這孩子始終改不掉靦腆低頭的習慣,就顯得不夠大氣。
他們到的時候剛好,并沒等多久,關閉的宮門就緩緩打開
方才入秋,正是秋老虎厲害的時候,頭上晴空一片,熾烈的太陽光,如同千萬金針,如暴雨梨花持續輸出。
鋪地的青磚被曬得滾燙,幾乎可以煮熟雞蛋,燙得膝蓋火辣辣的疼。
厚重高聳的宮墻阻隔了風。
荀柔穿著一身玄色官服,跪在北宮門前。
自清早被宣入宮到現在,在沒有墊子,曬得像鐵板燒一樣的石板道上,已經跪了將近三個時辰。
黑色吸熱,古人誠不我欺,他苦中作樂地想,就現在這身衣服,被引燃起來,他都不覺得奇怪。
頭頂曬得要冒煙,嘴唇干得要蛻皮,后背炙烤得要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有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