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地面、周圍宮墻漸漸活過來,緩緩起伏、搖晃、忽近忽遠,似有水跡,光影遠遠近近,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沉入黑暗。
“荀侍中,”一雙宮中皂靴出現在他面前,聲音帶著笑意,“陛下有請。”
荀柔閉閉眼睛,咬了一下舌尖,緩緩站起身來。
張讓望著他從容的姿態,雖有些詫異,然還是心底冷哼一聲。
“請。”
荀柔克制得輕輕一點頭,沒讓這一下完全失了重心,讓自己向前栽下去。
“卿果然是天然麗色。”依舊躺在竹林小亭的劉宏,欣賞的望著荀柔容顏,“先前見卿,雖膚色皎潔,然少欠血色,如今正當好,面如三月桃花艷張常侍你以為呢”
“陛下所言甚是。”張讓躬著腰,含笑也望了荀柔一眼,“荀侍中這般花容月貌,全靠陛下手段,如今便是那趙飛燕,恐怕也要相形見絀了。”
劉宏是故意的,荀柔清楚,他刻意點出張讓,就是想折辱他。
亭中角落擺著兩座冰盆,盆后兩個宮女執著羽扇將涼氣扇出。
清風一來,并沒有帶來清爽,而是后腦勺陽明經脈,頓時突突跳疼,背后竹林涼意浸得背后生寒。
荀柔將微微顫抖的指尖,收在廣袖中,端正跪坐好。
他知道自己可以倒下示弱。
劉宏絕不是想要他死,只是要給他一個教訓。
因為他帶皇子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南宮大火,不只是為了籌措軍資,也是為劉宏斂財,為修建這座宮殿,劉宏不止要求加天下田畝十錢,還要求各地送來木材和石料。
宦官采買材料,強折賤買,僅得算本價十分之一,地方官吏只好拿著十分之一的錢,再在京師中找宦官指定商家購買。
這些材木根本用不得這么多,宦官于是各種推脫不受,將之全都堆積在宮門外,讓其腐爛,如此又有理由將之減價或退回,讓其再再重買過來。
荀柔那天帶劉辯去看的,就是宦官如何盤剝,如何頤指氣使的強買折價,如何將前來的官員逼迫得欲哭無淚,如何將運送的百姓驅使如牛馬。
那些千里迢迢,自費車馬運送的官吏,那些被州府抽調勞役的百姓,就是當日爛泥里的人。
而現在,劉宏因此懲治他,用的宦官給他出的主意。
甚至,荀柔懷疑,對方說不定還覺得,自己沒有直接下旨申斥,是對他寵幸有加,網開一面,甚至等著他能如以往默契,認錯俯首道歉。
但他不想。
克制、克制、克制。
死在這里,因為這樣的原因,太不值得。
他告誡自己。
后來劉宏說了什么,張讓又說了什么,荀柔再沒有注意。
他端坐在那里,垂眸安靜,一動不動,就像一副靜美畫像,周圍一切紛擾都隔著云霧,離他遠去。
劉宏無趣的讓他離開,張讓陰陽怪氣一路嘲諷他失寵,都沒有激起他任何情緒。
當他走出宮門,一眼就望見焦急上前迎接他的荀攸。
然而,這時候,荀柔卻忍不住回過頭,又看了那高聳的宮墻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可配合白居易賣炭翁食用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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