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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德陽殿,荀柔袖著蓋了傳國玉璽的書卷,被熾烈的陽光耀得瞇起眼睛。
德陽殿陛階高兩丈接近五米,位于北宮之端,整個雒陽皇宮中心,居高臨下可俯瞰整個宮殿。
背后是北宮,天子居所,往南,經過復道,通往南宮,也就是整個漢朝行政中心。
復道上有頂檐,兩側有高墻,中路狹窄不見天光,一共三條,中間御道供天子車架,兩側則為群臣與宮人走步,兩廂十步設一衛士,兩側有門,可謂易守難攻,將皇宮分為南北兩半。
復道中守衛的禁軍由蹇碩統領,也難怪今日何進不敢入宮。
就這樣的通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哪怕再多侍衛也不頂用,當初劉宏即位,太傅陳藩帶領太學生沖擊內宮,就是被這樣一條條復道所阻,最終失敗。
不說何進,就今日,荀柔獨自走這條路出北宮,心里也忍不住忐忑,總覺得兩邊沉沉頭盔下,那一雙雙眼睛窺視著不懷好意,隨時可能拔刀砍過來。
按照道理,殺他對宦官來說毫無好處,還會帶來危機,但他擺了蹇碩一道,破壞對方計劃,換在對方角度一想,憤怒沖動未必是不可能的。
嗯
“想什么呢這是不想出宮了”
“阿兄”
聽聞熟悉的嗓音,荀柔抬起頭。
兄長荀棐不知何時出現在通道外側,身著赤袍,頭戴武將鹖冠,冠上聳立兩根鹖毛。
和雞的尾羽相比,鹖鳥毛根白端黑,長度外形卻很相仿。
大概是太疲憊了,荀柔望著那兩根隨風微擺的毛,思維沒法收束,發散飄忽,想起一個傳言。
武將冠鹖毛,以示同鹖鳥一般兇猛又忠誠,但因為這種鳥真的十分迅捷兇猛,所以捕捉相當不易,偶爾、不時、經常這種材料就會短缺。
當鹖毛不夠的時候,工匠們會悄悄將雞毛漂白染色、修剪成形,偽裝成鹖毛,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而武將如果發現頭冠上的羽毛顏色,隨時間褪去變色,就知道是造假。
但考慮到,如果找去會被人知道,自己曾經頂著雞毛行走,大家都寧愿悄悄自己把毛染回去所以,他哥也會關起門,悄悄拿毛筆,給帽子上的毛毛染色嗎
“想什么呢”荀棐擺了擺頭,冠上羽毛隨之搖擺。
荀柔搖頭,眨了眨眼睛,“就是有些困。”
他什么時候把文書拿給兄長看還未在尚書臺備份,還是等明天上班,走完程序,生米煮成熟飯再給他們吧。
他承認,他是有點慫了。
“那就快些歸家”荀棐一伸手臂,環過他肩膀,一使勁攬著他走,路上還在南宮內,找人要了一袋水,一把拍在他手上,言簡意賅,“飲水。”
他哥真的被軍營影響了哎。
不知道為什么,偷偷關起門在屋里拯救帽子的形象,比剛才清晰好多。
荀柔困頓的眨眨眼睛。
睡著了。
荀攸感到肩膀上一重,側過頭去。
被時人贊譽為“燦若明珠”的容顏,近在咫尺,就靠在他肩膀上,睡得人事不知,一副毫無城府的單純模樣。
方才一見,就眼神閃爍,一眼就讓人知道,他之前一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黃門侍郎有掌侍從左右,關通內外之職,所以送太傅歸府,也算不失本職,故而他就利用職責之便,送阿善回家。
本來同車,他是想聽聽阿善說殿中與天子的對答。
阿善向來習慣有這樣的習慣,剛遇見的事,就算不問,也會忍不住對家里人說,文若數次勸他勿泄禁中語,阿善還是忍不住。
好在只會對他們幾人說,如此,文若只好轉而來委婉告誡他們。
不過今日大概真的是累了,站在前排,又封了太傅,眾目睽睽,一點偷懶余地都沒有,上車過后,坐著耷著眼睛,就開始點頭瞌睡,然后真的就睡著了。
太傅啊。
天子之師。
真是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