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嚴寒,荀太傅家大門外卻很熱鬧,車馬如龍。
挑擔的小販在一架架馬車間穿行,高聲叫賣熱酒,丈寬的朱紅大門被圍得水泄不通,門口各家仆從、管家,拿著主家名帖,圍著門監,想要將主家名帖和禮單先遞進去。
七八個侍衛守在門后,防止有人沖進門來。
一個模樣尋常的仆從將一張名帖遞到門監手中。
門監神色一變,不一會兒府中負責侍衛的梁肅,親自出來,將被擠在外側的幾人護送進府。
“他們為何就能進”“徇私,你們徇私”有人不滿吵嚷。
“少胡說。”旁邊有人認出方才進府的人,連忙拉住身邊同伴,“那都是荀氏。”
“咦,荀家,還有人在京中”
不是說,太傅大公無私,荀氏全都被派去偏僻之地了嗎
“今日就到此處吧。”
玄裳的年輕太傅,輕咳著緩緩將竹簡卷起,白皙的手掌,比案前玉硯還要剔透。
“謝先生賜教。”少年天子連忙端坐長揖,他身旁尚作童子裝束的渤海王,則站立行禮。
荀柔起身還禮,攜起書具離開。
見他要走,劉協輕輕用腳尖蹭蹭兄長的衣擺。
劉辯緊張得一下子站起來,“先生”
“陛下有事”太傅回轉身。
“昨、昨日朝上爭議明年稅賦,”劉辯看了一眼劉協,在親弟的鼓勵下緊張開口,“先生不曾說話,不知先生對此有何高見”
昨天的爭辯啊
董卓以對漢中五斗米教用兵為由,想要開春就征收捐賦充作軍資。
但用兵和先收稅,兩項卻都遭到朝堂反對,激烈沖突間,董卓甚至當堂拔出佩刀威脅。
被其本人幫助“平反”,回到朝廷的黨人們,就用這樣質樸感人的方式,答謝董卓為他們重返朝堂作出的一切努力諸如一手詔書,一手刀斧,不給我干活就殺你全家之類
他昨日全程沒有說話,就最后沖突過熱,和了稀泥。
董卓與其說平亂,不如說,在北地之勝后,他只是想擴軍。
南市街口鏟薄幾寸,鮮血還是深深滲入地下,原本歡呼熱鬧的百姓,也在西涼兵逐漸失控的暴行中噤若寒蟬。
這已漸漸變成一座危城。
明年雒陽朝廷又能收得幾郡稅賦
整個雒陽城中,大概沒人算過。
袁紹一定會反,也多半起于中原,道路被阻,青州、幽州就算愿意交稅,都未必能送至京師,漢中已為五斗米教所得,涼州、并州都亂著,蜀中劉焉也沒多少忠心,董卓因為朝中爭斗頭大,如歷史上將不好動的宗室加黨人代表劉表,封為荊州牧禮送出京,如此只剩下少量南方地區。
這一次董卓不會如愿,但錢嘛,總會有。
他回轉來,又用了一個時辰給劉氏兄弟講解了賦稅相關知識,與其讓他們在其他侍中官那里,學些胡說八道的,還是他自己來講個清楚。
漢代稅賦,除了固定的口賦人頭稅以及田稅之外,名目還有許多,按地域、時代不同,臨時增加的捐稅也并不少見,各地征稅數目要求也不相同。
東漢沒有兵役,內地州郡還要出錢養國家募兵,東南交州等地,遠離中原路途艱難,賦稅數目也大不相同。
從國家角度,漢代的稅收有人文主義關懷,因地制宜,實際上這種賦稅方式,只滋長了地方豪強以及州郡長官的權利,讓他們有機可乘,有空可專,以至枝強干弱。
“至于這次納捐,并非不可,況且,”荀柔慢慢道,“那是董公。”
劉辯與劉協俱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