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師心想,自己今日真是撞見鬼了。
好端端出個門,腳還沒沾著路面,就被人一爪子提溜起來,摜在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對方是個瘦瘦高高的小白臉,不知練過什么邪門功法,爪子硬得像鐵鉗一樣,稍一用力就卸了他下頜,還掏出一筒散發著怪味的不明液體,不由分說朝他嘴里灌去。
“唔唔唔嗚嗚嗚嘔嘔嘔嘔嘔”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時,蠱師驚恐地發現,自己正大頭朝下倒吊在房梁上,像個陀螺一樣滴溜溜地旋轉不停。
“怎,怎么回事你,我”
“早啊。”
方才那個兇殘的小白臉站在他面前,長身玉立,朱唇皓齒,眼睛亮得像水晶葡萄,臉皮嫩得像杏仁豆腐,活脫脫就是一朵迎風招展的白蓮花。
他手中把玩著一個小碗,修長手指拂過晶瑩細膩的白瓷,著實令人賞心悅目。
然而,碗中卻盛滿了泥漿一般粘膩渾濁的液體,不僅惡臭撲鼻,還絲絲縷縷升騰起青紫色的霧氣。
“”
看見那碗液體的瞬間,蠱師再也承受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娘救救我”
“所以說,這蠱蟲不是你自己培育,而是你從別人那里偷的”
雖說早有預料,但從蠱師口中聽到回答的時候,聶昭還是失望地嘆了口氣。
據此人所說,當年他前往八荒之中最偏僻、最兇險的艮洲,本想尋找些珍稀蠱蟲,卻意外邂逅了一名魔族蠱師,與他進行了一次短暫而友好的學術交流。
那名蠱師與尋常魔族不同,待人親切熱情,與他相談甚歡,夜間甚至同榻而眠,蓋著被單純聊天,從千蛛萬毒功一直聊到母蛛的產后護理。
但他們終究只是塑料兄弟,這人見魔族豢養的蠱蟲十分玄妙,便動了貪念,連夜卷走蠱種,一溜煙跑回了老家。
他蠱術平庸,全靠流霞君庇護,在魍魎山市做些小本生意。本以為能借此機會大賺一筆,卻不料蠱種培育不易,操控更難,前前后后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最后也只有“移花蠱”等寥寥幾種成活。
也算他走了狗屎運,移花蠱恰好被鎮國公看上,送了他一場潑天的富貴。
“這移花蠱吧,其實它它就是一種水蛭。”
蠱師被聶昭放下之后,片刻不敢耽擱,跌跌撞撞地撲到柜門前,顫巍巍捧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木匣來。
“您看,您看。就是這些。”
匣蓋打開,匣中果然躺著幾條軟塌塌、黏糊糊的螞蝗,通體鮮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玩意。
蠱師賠笑道“您別小看這水蛭。它們沒別的本事,卻能將自己變成一層薄膜,包覆在仙試用的辰星符表面,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辰星符,也就是仙試的考卷。
聶昭還記得,那符紙十分奇妙,秦箏指尖的鮮血剛一滴入,紙面瞬間就變作一片殷紅。
蠱師繼續交代“這辰星符啊,考生不是都得往上面滴一滴血,好辨認身份嗎若是符紙上附有水蛭,那滴血就會一點不剩,全進了水蛭的肚子。水蛭吸血后變紅,看上去和符紙變色一模一樣。”
聶昭蹙眉“你的意思是”
“仙試關系重大,那些有實力的寒門學子,縱使家徒四壁,也不會做出替考之事。富貴人家的子弟,要想瞞天過海、李代桃僵,就只能靠偷換符紙。”
聶昭眉頭更緊“偷換”
“對,就是偷換。”
蠱師小心翼翼地點頭,“他們先報名參加仙試,領取辰星符,滴上自己的血。”
“然后,讓水蛭附著在符紙表面,偽裝成一張全新的空白符紙,再買通仙試考官,拿去發給有望高中的寒門考生。”
如果說辰星符是考卷,那么事先被人滴入鮮血的辰星符,就是“別人寫上名字的考卷”。
“如此一來,寒門考生的血無法融入符紙,根本報不上名。無論再怎樣努力,都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因為,打從一開始
他的成績,就注定屬于另外一個人了。
“”
有那么幾分鐘,聶昭一言不發,只是望著蠱師冷笑,笑得他渾身發毛,后背緊緊貼上墻壁
“姑娘啊不,姑奶奶,您別這么看著我。我只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角色,聽命行事,賺點糊口錢,沒什么壞心眼”